《拯救世界不包含安抚脆弱骑士》 勇者 “亚纱,亚纱!” 好吵。 “亚纱!” 有完没完了? 亚纱拿下遮蔽阳光的草帽,带着被人打搅美梦的不爽醒来,现在是下午,太阳暖烘烘地照在大地上,亚纱躺在稻草铺就的草垛上,整个身体都软绵绵的,没有比这更舒服的时候了,可总有人坚持不懈地打搅她的美梦,亚纱愤怒地看过去,约书亚正兴奋地冲她招手。 “亚纱!” 他快乐地喊着亚纱的名字,如果身后有尾巴一定像螺旋桨一样甩起来了。 “亚纱,我终于找到你了!”约书亚灵活地爬上草垛,坐在亚纱的身边,他有一头耀眼的秘银般璀璨的短发,亚纱每次都要被他的头发颜色晃一下眼,干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约书亚,如果你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说,我会把你从这里踹下去的。” 约书亚呆愣了一下,然后傻傻地抓了抓那头夺目的银发,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亚纱,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啦,但是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神殿派人来甄选圣女。” “约书亚,你是女人吗?” “啊?不,当然不是。”他红了脸,下意识攥紧衣角。 “那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亚纱翻了身,尽量不面对他。 约书亚不依不挠地挪到亚纱脸庞朝对的一侧,“可是亚纱你是女孩呀……” 够了!亚纱真想这么大喊一句,但她肯定约书亚这个胆小鬼会被吓的泪眼汪汪,上次她这么骂约书亚,被玛莎阿姨看到了,晚饭后的布丁被撤销了。 如果可以,亚纱也希望能成为像玛莎阿姨口中,优雅文静的小淑女,但约书亚太烦人了! 好比你养了条狗,它连拉屎都要跑过来黏着你,问你一些有的没的问题。 亚纱痛苦地把草帽盖回脸上,“神殿选拔圣女需要遵从七美德,谦逊,诚实,勇敢,善良,智慧,勤奋,美丽。按它这个标准,我们俩会被挂在绞刑架上吊死!” “啊……”许久以后,空气里传来约书亚轻轻的呢喃声,“可是我觉得亚纱你都符合呀。” “亚纱长得漂亮,非常聪明还很大方,我最崇拜亚纱了!” 漂亮?亚纱真想把他眼珠子挖出来看看有没有瞎,可约书亚的目光非常真诚,真诚到她都开始怀疑自己这张长有雀斑的脸庞是不是在昨天被创物主重新捏了一遍,她在约书亚碧绿色的眼瞳里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确认自己还是那张脸,不怎么白皙,脸型圆润,鼻子和脸颊均匀分布着一点小雀斑,很朴实的乡下姑娘。 她松了口气,给了约书亚一个暴栗,惹得后者抱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高声宣布,“约书亚,就算你讨好我,饭后的布丁我也不会让给你的!“ 然后她跳下草垛,约书亚像小尾巴跟在她身后,明明是比她还要高挑强壮的少年,可总是一副好欺负的模样黏在她身后。 村子里的人都嘲笑他是“亚纱的小媳妇”,约书亚也从来不反驳,只会傻乎乎地笑。 就算她再怎么蛮横地欺负他,他还是会自我洗脑,比如现在,他还呆呆地捏着亚纱的衣角,“没关系呀,我是亚纱的,所以我的东西也属于亚纱。” 不对,这完全不对呀! 如果亚纱只是个平凡的乡镇姑娘,那么拥有一个帅气的驯幼梁也不错,可问题在于——亚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只是一个穿越者,稀里糊涂被丢进这个世界,还莫名其妙背负了一个任务——引导勇者拯救世界。 勇者是谁?如何拯救世界?完成这个任务有什么好处? 一概不知。 根据亚纱长年阅读西幻骑士小说的经验看,勇者必然是开局生活幸福,然后被魔王一掌拍死所有亲人好友,爆发恨意,不断锻炼自己的技艺和同样想讨伐魔王的同伴们经历重重险阻杀死魔王,拯救世界。 关于她这个被迫卷进来的可怜NPC,大概就是那种需要完成任务,默默给勇士提供帮助,等待魔王被消灭,就可以回家的励志女主角。 于是亚纱在村子里潜伏了十六年(她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六年),终于从外貌锁定了一位极有可能是勇者的人选,毕竟这年头主角长得太泯然众人也太对不起观众了,根据那头耀眼夺目的银发,英俊帅气的脸庞,还有父母双全的设定——那就是她的软蛋竹马约书亚! 这个想法很快就破灭了。 因为约书亚太胆小了,就算被村子里的孩子欺负也只会默默躲在角落里哭,他的兴趣点是看书做甜点,看到杀鸡的场面都要躲到亚纱背后发抖。 勇者可以好脾气,可以无脑圣母,但绝对不能胆小如鼠懦弱无能! 亚纱愤愤吃掉了晚餐后的两份布丁,撑着肚子爬上床,约书亚从她身边的被窝里钻出脑袋,羞红着脸。 “亚纱,我睡不着……” 看吧,她的竹马就是这么一个软蛋! 房门外,玛莎阿姨和丈夫正在清理碗筷,时不时还传来交谈的声音,房门内,亚纱解开睡裙前的系带,将那个松散的岔口拉开,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里,白嫩的胸脯量感并不大,尖峰点缀着两块如玫果般红润小巧的点。 笨蛋竹马的脑袋埋在她胸前,大口含住她的胸乳,如孩子吸吮乳汁一般不断舔舐啃咬她的乳尖。 不会有勇者还要含着青梅的乳头才能入睡,亚纱抱住他的脑袋,感觉就像在抱一只巨型犬。 约书亚不仅在村子里,也是她见过最英俊的少年,如秘银般流淌着光辉的银发,碧绿如宝石般的瞳孔,如果忽视他胆小的性格,就像少女漫里英俊的王子殿下。 这个年纪,本该是受少女青睐,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因为约书亚太黏她,村子里的女孩都默认约书亚是她的了,就连玛莎阿姨也会对他们睡在一个屋子里视而不见。 但是亚纱不喜欢,起码不会想要嫁给约书亚。 圣女 约书亚,全名约书亚.伯劳.克鲁奇。 光从他名字后面一溜的复杂姓氏也大概能判断他的家世不止农村小伙这么简单。 约书亚的曾祖父是北境封地的一位大贵族,然后在不知名的原因选择放弃继承领土迁徙内陆,有人猜测这位贵族是恐惧面对魔族的讨伐侵袭,选择放弃自己的子民。 所以非必要,约书亚很少说出自己那一大串拗口的姓氏,它们的用途只在教会调查与登记身份时偶尔用到,也许正是因为祖上曾是赫赫有名的大贵族,约书亚胆小如鼠,却遗承了祖上的特征,一头秘银般闪耀纯净的短发和幽绿色的眼瞳,让他在村庄备受欢迎。 亚纱与他成为鲜明对比。 亚纱是约书亚的母亲,玛莎在森林里捡到的孩子,因为约书亚的苦苦哀求,亚纱没有被送往教会的独立所,而是留在了村子里。 村子里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亚纱,因为她总是偷懒,把活都丢给约书亚干,也不和村子里的姑娘们说话,整天躲在偏僻的角落里神神叨叨做自己的事。 这么一个相貌平平又性格古怪的姑娘,竟然博得了村子里最帅气的少年的喜爱,虽然亚纱很嫌弃约书亚,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相貌的确够吸引人,总有刚搬来村子的姑娘羞答答邀请约书亚去舞会,约书亚手足无措,笑容腼腆,“哦,哦,谢谢你的邀请,如果亚纱乐意去的话,那我也会去的。” 亚纱则整天躲在扎结的草垛或森林里不见踪影。 这次教会派人来选拔圣女,村子好一阵热闹,沙沙村地理位置偏远,三面环山,除了教会驻扎的牧师以外教会很少派人来管辖这片贫瘠偏僻的区域。 “然而过了一个世纪,谢天谢地,那群白袍子终于想跑来这里选人去舔教皇的脚趾,那可真是太博爱啦!”亚纱阴阳怪气地挖苦道,她从下午就被迫勒令和小镇的姑娘们待在教令所,说是教令所,其实就是被临时征用的牧师的家。牧师午餐吃的是蒜泥白肠,她们乌泱泱一群人挤在狭小的屋子里,等待那群把自己裹得像蛆的教会人员检查她们有无成为“圣女”的资质。 前文提过,这个世界有“勇者”,有“魔王”等概念,那么作为传统西幻冒险小说,剑与魔法是必不可少的配置元素。 然而这些落实到现实,一切都是残酷的。 什么,你想学剑成为一名骑士? 好呀,那我们来算算,低级盔甲——三万索尔,低级宝剑——一万索尔,学剑不要请老师吗?按时薪算,便宜给你三千索尔一小时好咯。还有盔甲维修费,马匹养护非,人情往来等等…… 你说你不想当骑士想学魔法? 太好了,恭喜你走进了地狱。首先你得拥有聪明的大脑和敏捷的反应力,其次你要找到一位脾气没有那么差的魔法师给她舔十年的脚,可能会得到一张最基础的元素魔法书,然后你就要自己啃透这本书,在给魔法师舔脚的空余之间自力更生学习法阵咒术等等知识。 你问包不包吃住? 哈哈哈哈哈天真的孩子,狡猾吝啬的魔法师愿意给你一块躺着的地板就夸奖她的慷慨吧! 在高昂和急需人脉的前置条件下,能够学习骑士和魔法的人大部分都是贵族,教会是唯一一个愿意吸纳平民教授知识的组织,不过他们也有相应的要求——如果你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或魔法师,那你必须终生效忠教皇。 但凡家里有点条件或者自身就有血脉天赋的其它种族自然是不愿意走教会这条路的,但对于没有晋升渠道的普通人而言,教会是唯一逆天改命的机会。 沙沙村的姑娘们都很紧张,加入教会就类似于亚纱上一世的世界里“考上985”的概念,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但穿着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刻薄的眼睛的考官却不管她们的情绪,他拿出一根针,尾端菱形构造刻着精巧的符文,挨个叫每个姑娘伸出手指,刺入尖端。 如果尾端发亮,就可以进入下一关笔试,笔试完以后就是面试,这三样都通过的话就可以跟着教会进行“圣女修行”。 通过第一关的女孩就寥寥无几,上百个女孩里只有三四个通过测试,有很多人都是来碰碰运气觉得无所谓,但一些高自尊的姑娘,比如村长的女儿茜妮,输给了自己的死对头,捂着脸放声哭泣起来。 “安静——安静——”考官的声音沙哑冷漠,活像一只秃鹫,尾部堆迭着皱纹的眼刻薄傲慢地扫了眼女孩们,和旁边的神职人员交谈起来,“这种穷乡僻壤能出来什么好苗子?要不是克什王子坚持,我才不会来到这种没有教养,粗俗的烂泥地里。” 村子里的女孩都对他怒目而视,考官却仿佛没注意到一样,还在大声说话。亚纱站在他面前时他还鄙夷地扫视了一下她的脸蛋,将针狠狠刺入亚纱指尖。 亚纱趁他观察针尾的符文时翻了个白眼,装作一脸紧张地凑上前,“考官大人,我能否通过第一关?” 她的脚重重碾过考官的脚背,这只老秃鹫痛叫起来,下意识张开手,那根造型奇特的针摔在地上,尾端的符文摔成几片碎片。 “哦——不!”老秃鹫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也顾不上查看脚背的伤痕,扑在符文的碎片上,如干枯树枝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亚纱,“你个该死的贱民!你知道这块符文多珍贵吗?愚蠢不知礼节的愚民,你竟然敢弄坏它!” 亚纱无辜地眨了眨眼,“考官大人,明明是你自己松的手,和我有什么关系?” 亚纱能感受到他隐藏在白袍下的脸扭曲起来,这个死老头已经放弃了颜面,转而尖叫起来,“把,把这个死丫头给我抓起来,我要把她卖去黑石场!” 随着他的话,那群白袍子纷纷行动起来,其它姑娘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纷纷把亚纱往身后藏,时不时还浮夸地叫一声,“神官大人,哎哟!不小心把你绊倒了!” 亚纱躲在姑娘的裙摆中往门口跑去,她低着身子,灵活得像条游鱼,那群神职人员想抓她也被女孩们挡住,就在跨过门口的时候,亚纱的脑袋一痛,装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她抬起头,看见一张含笑的脸庞。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被她撞到的是一位少年,身形修长,穿着教会标志的白袍,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把脸层层围住,而是露出一张圣洁慈怀的脸。 浅金色的长发披下来,除了用圣洁这个词语无法形容他的长相,亚纱注意到他戴着一双白色手套,不染纤尘,笑容温柔包容,如神垂目怜悯众生。 “塔塔利亦大人!”考官见了他像见了亲人,“谌针被这个贱民损坏了,请您抓住她,带回圣所审判!” 亚纱蠢蠢欲动,准备等这个少年动手时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 可被换做塔塔利亦的少年没有露出任何恼怒的神情,他依旧是微笑的,如同一张面具牢牢焊在脸上,面部肌肉一丝变化也没有,他低头看向亚纱,语气平缓和蔼,“你损坏了谌针?” 亚纱光速变脸,泫然欲泣,“不,我没有……虽然考官大人瞧不起我是小地方的姑娘,但,但也不能这样污蔑我吧!” 村子里的姑娘纷纷替她作证,“对,明明是考官自己没拿稳,凭啥怪我村子里的人!” 考官尖声道,“一群贱民!” 塔塔利亦叹了口气,他的手指颀长骨节分明,丝绸的材质包裹住手部的肌肤,更令人浮想联翩,但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悲悯圣怜,他的手落在亚纱的脸庞上,力道不轻不重,从鼻梁到下巴,一点点描摹着。 “只是一根谌针而已,我会联系附近的教会送来一根新的,古文,你不必为此大动干戈。” 考官脸色骤变,但忌惮眼前人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悻悻低了头,“是,塔塔利亦大人。” 窥探 塔塔利亦的到来让局面瞬间扭转,白袍子们装模作样地整理衣襟,列队站好,古文没了嚣张的气焰,像桩腐化的老木桩站在那。因为谌针坏了,还有许多姑娘没有测验,教会的人要短暂在沙沙村停驻一段时间,直到新的谌针送来。 塔塔利亦的处理方式让他博得了这群单纯小姑娘们的好感,对教会的人员也不再那么抵触。 一切皆大欢喜,除了亚纱,她感觉自己的脸快被塔塔利亦摸烂了。 塔塔利亦的手指冰冷,即使隔着手套,亚纱还是被冻了一个激灵,好像有条毒蛇舔舐她的脸庞,让她感受到了极大的生理不适,她缩了缩脖子,学着古文喊他的称呼,尽量让自己显得天真无辜,“塔塔利亦大人,我脸上有什么吗?” 似乎是被提醒回神,抚摸亚纱脸庞的手指顿了一秒,塔塔利亦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他的眼珠是浅灰色的,如烧尽的灰,色泽浅淡,“抱歉,你可以直呼我的姓名,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亚纱。”亚纱可不敢直接叫他,背后古文的目光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塔塔利亦笑了下,“亚纱。” 他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语调缓慢,咬字清晰,每一个音节停顿恰到好处,却渗透着微妙的捕捉,每当他张开嘴,亚纱感觉他咬的不是音节,而是她的骨头,一点一点,吞吃入腹。 接着,他浅灰色的眼珠微微转动,语气严厉,“古文,请你为刚刚的无礼向亚纱道歉。” 似乎是极为忌惮他的身份,刚刚还趾高气昂一口一个贱民的古文垂头丧气,老老实实和亚纱道歉。亚纱努力扯动嘴角,因为塔塔利亦在看着她,她不得不装作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轻声细语道,“没关系。” 她快被自己的语气恶心的要吐了。 “亚纱真是个宽容的孩子。”塔塔利亦用赞叹的语气说道,亚纱的三分吐意酝酿成七分,她低下头,怕自己扭曲的表情被看到。 然而女孩们可扬眉吐气了,塔塔利亦容貌俊美,彬彬有礼,村里唯一能和塔塔利亦比拟容貌的青年已经被亚纱收入囊中,这让她们对塔塔利亦都生出极大的好感,见他语气宽和,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纷纷围上去和他探听教会的生活。 趁这个时候,亚纱偷溜出去,无论如何塔兰牧师午餐的蒜泥白肠太给力了,再待下去她准要吐。 “喂,等等!” 有人叫住她,是刚刚在屋里没忍住哭起来的茜妮,她的鼻子和眼眶还有些红,亚纱不清楚她和被选中的那个女孩有什么恩怨,于是没有出口安慰。 茜妮是村长的女儿,女孩社交圈里的老大,平日里看见亚纱总会轻嗤一声扬着下巴走过,现在形容狼狈,语气和表情都很变扭,“今天的事……你做的很好,下周为了庆祝教会我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舞会,带不带约书亚随你,反正那家伙长得这么惹眼也不方便。” 亚纱不想融入她们的社交圈,干脆拒绝,“抱歉,我要帮玛莎阿姨干活。” “别骗人了!有什么活你早扔给约书亚干了。”茜妮炸毛,“你总是不和我们玩,这些我不管,但是我邀请你你敢不去,你就给等着吧!” 亚纱没当回事,一溜烟跑回家了。 与毫无信仰的亚纱不同,玛莎阿姨是一名虔诚的神教徒,忠诚信仰教会,她对教会的选拔十分热情,一直在询问亚纱下午的选拔细节,亚纱怕她难过,编了点谎话糊弄过去了。 晚饭过后,玛莎烤了馅饼叫亚纱给考官们送去。 约书亚坐在餐桌前闷闷不乐地戳着布丁,亚纱视而不见,玛莎关切地问了两句,得来的只有没什么的答案。 亚纱这次没抢他的布丁,她规规矩矩吃完自己的那一份,然后在玛莎阿姨期待的目光中抱着那一大盆馅饼出门。 左拐右绕,终于找到一个安静偏僻的地方,她放下餐盘,对这块加了大块牛肉和芝士的馅饼大块朵硕起来。 她才不会把这么好吃的东西送给那只老秃鹫,一想到那老头满嘴的贱民烂鱼,玛莎阿姨的心意大概率是要被讥讽一番,亚纱懒得去受气,吃了大半,直到胃里有些撑,她打算偷偷带点给约书亚尝尝。 就当她走出灌木丛的几秒,一个白色的人影赫然直立在面前,亚纱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紧餐盘,尖叫还没酝酿成型,人影走近两步,白袍上教会的独眼三角标志在月下落出凹凸不平的阴影。 浅金色的发倾泻落下,在月光下的照耀下颜色变染成近乎尖锐的色彩。 亚纱深吸了几口气,抑制自己开口骂人的冲动。 “塔塔利亦大人,你在这干什么?” 塔塔利亦换了件更加贴身的衣服,依旧是白色,肩上用浅金色的绣线勾勒出教会复杂的独眼三角标志,他脸上挂着微笑,空洞死板,仿佛隐藏在下面的东西过度腐烂。 他很友好地说,“似乎吓到你了,亚纱,我是负责来勘察这片区域的。” 这块地方有什么可值得勘察的东西? 面对亚纱怀疑的目光,塔塔利亦没有解释,他的睫毛很长,长到每次抬起眼睛,都会在眼下沉出一小片阴影,他看了看亚纱手里的餐盘,挑了挑美貌,“你在这里是……” “呃……”亚纱眼珠子一转,开始胡编乱造,“我只是来这里偷吃点夜宵。” “收养你的那户人家不给你饭吃吗?” “没有,阿姨她……”亚纱的话音顿了顿,她看向塔塔利亦,“你怎么知道我是被收养的?” 玛莎阿姨对外从不提及此事。 月光下,塔塔利亦的皮肤近乎惨白,他身上的颜色就如教会标志性的白袍,浅淡冷漠,他的衣冠整洁,举止优雅完美,然而亚纱不喜欢他,塔塔利亦表现的完美太空洞,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把任何妄图窥探的人吸进去。 亚纱没有窥探他的意图,他却在一步步引诱。 情夫 亚纱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 严格来说,她并不能被划分到美丽的范围内,她的鼻子不够挺不够翘,皮肤不够光滑不够白皙,塔塔利亦看着她,几乎可以从各个方面说出她的缺点。 但亚纱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这是无需主观判断的事实,塔塔利亦在她的眼睛中看见警戒,冷漠,和审视。 食指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有一瞬,他很想看见亚纱哭泣无助的模样,看见这双蓝眼睛懊悔痛苦的情绪,身体因幻想微微发烫,落在亚纱的颊侧,只是些许温度的风。 “亚纱,你太戒备了。”他用宽和的语气说,“身为教皇的耳目,我们知晓每个子民的来历与过往。” “然后呢?”亚纱语速很快,“知道他们的过往和来历后就要审判他们对教会忠心与否吗?” 她的每个字都很尖锐,语气却不激烈,塔塔利亦觉得亚纱是个奇怪的组合,他没有反驳,而是低声笑了笑,“亚纱,你真的非常有趣,那位全知的贤者大概会喜欢你的性格……” 下一秒,他收敛神色,手指拂过女孩的嘴角,手套上那一点馅饼残渣格外醒目。 他意味深长地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亚纱,你还不懂。” 亚纱不懂,她的确不懂,但她很懂塔塔利亦闲着没事干,半夜穿着白衣服到处装鬼。 她气愤地回到家,玛莎阿姨已经睡下,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 冷却的馅饼滋味不怎么样,她全扔给约书亚,对方还处在闷闷不乐的状态,挨了亚纱好几下脑瓜崩,碧绿的瞳沁出点水花,委屈巴巴地看向亚沙,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亚纱冷漠地收回盘子,“不吃就扔了。” “不是的!”约书亚连忙吃起她啃剩的馅饼,“只是亚纱,如果你当上圣女以后,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严格来说,是准圣女不是圣女,教会的选拔很严格,现役圣女似乎只有一位。” “可是你还是会离开我。” “约书亚,”亚纱扶正他的脸,严肃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和谁会在一起一辈子,你要接受现实。” “但爸爸妈妈就一直在一起。” 亚纱一时语塞,约书亚固执起来就没完没了,“我们可以结婚。” “这是需要两情相悦的事。” “我喜欢……” “我不喜欢你。”亚纱打断他。 虽然她不一定能被选上,但现在显然是一个纠正约书亚想法的契机。亚纱别过脸,因为接下来的话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刻薄了,“约书亚,我不喜欢在村子里默默无名一辈子,我想要去王城,去外面闯荡,我喜欢当英雄,听别人传颂赞美我的话,我希望我的另一半勇敢强大,你懂吗?” 她差点就没直说约书亚胆子太小配不上她了。 “可是,可是,我也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那就不是你了。”亚纱违心地说,“这样笨笨的温柔的约书亚也很可爱。” 她伸手擦拭约书亚的泪水,对方固执地盯着她的脸庞,任由泪水一点点打湿前襟。 “亚纱,我明白了。”他吸了吸鼻子。 “?” “等你以后找到你的伴侣,我就去做你的情夫。” “???” 亚纱两眼一黑。 塔塔利亦和教会的人在沙沙村不远外的地方驻扎,现在无论白天黑夜都有白袍子在巡逻,小镇举办舞会的热情却没有削减,马上就是秋收,今年迎来的大丰收让所有人手舞足蹈,还有几个姑娘通过了圣女选拔的第一关,都是值得庆祝的事。 即使打定主意不接受茜妮的邀请,亚纱也难免被这欢乐的氛围感染,最主要的是,约书亚不粘她了。 因为他在第二天的饭桌上突然说自己要当骑士,差点没给玛莎阿姨吓出心脏病。 为了打消儿子这个愚蠢的念头,玛莎阿姨干脆把儿子关在家里,生怕他头脑一热偷偷跑去外面。 始作俑者亚纱有些心虚,但约书亚不在,她不得不开始干活,连日来村里的老人们看见她就一副见鬼的样子,偶尔还会撞见教会的巡察队,塔塔利亦在队伍前面冲她微笑。 装货。 亚纱对塔塔利亦的印象非常不好。 每次遇见他要么横眉竖眼,要么干脆无视,可不知道是不是她命中注定身边该有一块牛皮糖,约书亚消停以后就是塔塔利亦,他总是不顾别人的目光,擅自向她搭话,穿着那身扎眼的教会白袍,和她肩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 塔塔利亦经常会带一些礼物过来。 比如镶嵌宝石的梳子,村里没有的的八音盒,或者只是一朵小花。 “符文让它永生,它将远离枯萎的宿命。” 亚纱快被他折磨疯了。 约书亚黏她偶尔还会说些有营养的话,塔塔利亦找她纯粹就是硬聊,如果亚纱委婉表示对不起我并不是很想和你说话,塔塔利亦就会装傻地微笑,继续跟在她身后。 连日下来亚纱已经放弃抵抗,对塔塔利亦的问话已读乱回。 “亚纱,你喜欢吃什么?” “空气。” “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独处。” “你会想念自己素未蒙面的亲人吗?” “大地就是我的母亲。” “你或许想去外面看看。” “我喜欢吃煎面。” 然后,塔塔利亦就会微笑着接上第一个问题,“原来你喜欢的食物是煎面呀。” 更不好的消息,约书亚不仅没有打消外出闯荡的想法,反而更加坚定,甚至要用绝食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眼见儿子一日一日消瘦下去,玛莎心急如焚,不得已求了亚纱帮忙。 亚纱的治疗方式很直接,她让玛莎阿姨去镇子里的餐馆待一个下午,然后把家里的门窗都锁上,撩起裙摆,坐在约书亚脸上,粗暴直白道,“舔。” 竹马舔穴(微h) 头被裙摆与少女的双腿蒙住,光线被完全隔绝,呼吸以及眼睛都湿润起来,约书亚的手指无力在亚纱腰间推了推,鼻音厚重,“亚纱,我今天不想这样。” 他在哭,眼泪一滴一滴,如性能极佳的水龙头,亚纱时常纳闷约书亚哪来那么多眼泪,怎么掉也掉不完。亚纱的腿心开始湿润,大部分是约书亚的眼泪。 等他哭了一小会,还是乖乖帮亚纱舔了。 舌尖轻巧地分开花唇,顺着微张的缝隙含住前端的凸起,他放轻力道,牙齿小心翼翼将花蒂从软肉包裹中解放出来,亚纱喘气的声音大了点,他仿佛受到鼓励,更卖力地侍弄那颗小肉核。 亚纱没多久就高潮了,她本意也不是为了享受,短暂的失神后便翻身从约书亚身上下来,对方眼睛通红,一副被强迫后无助凋零的可怜模样。 他还在低声说,“我帮你舔干净吧。” 他指的是亚纱腿间那些黏答答的湿液,换平时,亚纱可能就答应了,不爽白不爽,但约书亚的表情让她很不舒服,甚至有点愤怒。 但她保持了平静,“约书亚,你想去当骑士是因为我的话吗?” 约书亚闭上嘴巴。 “回答我约书亚,如果你不愿意开口,那你一辈子都不用和我说话了。” 他嘴上还残留着替亚纱口交时流出的淫液,眼泪又在哗哗流,“亚纱,你不喜欢我。” “我说的是男女间的喜欢。” “可你不喜欢我!”约书亚罕见地提高了声音,因长期没有进食而苍白的脸颊痛苦地扭曲,“我知道,亚纱你和村子里的大家一直都不一样,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很烦,要不是妈妈,你可能连看我一眼都不会,但是,我不想离开你亚纱!” “哪怕是情夫,或者是仆人还是奴隶,就算是一条狗,我也想跟在你身边!但我知道,这么做你依旧会讨厌我!” 他半跪在床铺间,秘银般闪耀的发随着垂头的动作滑落在亚纱的指尖,他痛苦地,用力地把脸贴在亚纱的手背上,泪水一点一点打湿了掌心的纹路。 “亚纱,对不起我太笨了,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喜欢我一点呢?” 亚纱哑口无言。 约书亚的病没有治好,反而越来越严重,玛莎阿姨忧心忡忡也无济于事,只能更努力地将饭食做的更美味一点,好让儿子有食欲一点。 亚纱也难得的心情低落,尽管她不喜欢约书亚,可对方实打实和她相处了十六年,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有也太冷漠了。 她砍完柴,身后背着一沓重重的木材,塔塔利亦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候,这次他带来一只草编小鸟,不同于之前那些华贵的礼物,小鸟编的歪歪扭扭,手艺极差,村里年龄但凡大些的孩子都比这编的好。 亚纱心情不好,没有搭理他,径直往前走去。 塔塔利亦跟在她身后,“你看起来似乎有烦恼?” “和你有关系吗?”亚纱不耐烦地说。 “看起来的确有让你忧心的事,如果我没猜错,可能是你的朋友出了问题。” 亚纱停下脚步,冷冷看向他。 塔塔利亦颇为无奈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抱歉,我并非有意窥探,但村子里的流言烧的太旺,有时即使我捂上耳朵也不可避免听到些风声。” “所以你还恨不得把耳朵揪下来去听。” “如果我真当一回君子,你会相信吗?” 答案双方心知肚明。 亚纱把那一筐重重的柴火扔在地上,上前两步揪住塔塔利亦的衣领,“听着,你个装模作样的白袍子,如果你是想玩一夜情,就自己去地上挖个洞捅捅,如果你是闲来无事想捉弄我,那我告诉你,你成功了,我现在特别恼火,特别想把你连同那群白色蠢猪一起扔进河里!” 塔塔利亦微笑,“所以你的朋友真的出了问题。” 亚纱泄气了。 她的一拳好像打在棉花上,被人不痛不痒恶心回来,她觉得塔塔利亦真克她,自从他来了以后,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是是是,我朋友出了问题,你脑子有问题。” “如果是情感上的一些问题,我乐于为你提供帮助。”塔塔利亦整理被她抓皱的衣领,从容不迫地跟在她身后。 “谢谢你乐意当情感专家,只是我觉得像你这种没朋友的人应该不会懂的。” 塔塔利亦只要说一句,她就刺一句回去,一路走下来,塔塔利亦居然没生气,脸上还挂着微笑,看的亚纱毛骨悚然。 他的个头很高,超出亚纱快有一个头,每次与亚纱说话都要垂下脑袋,浅金色的发拂过亚纱的肩膀,那里有干农活磨出的很深的血痕。 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亚纱,你总是像刺猬一样把自己包裹起来,因为你缺乏足够的爱和陪伴,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你从小不在家人身边长大,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能回到亲人的怀抱里,或许你不必这么辛苦。” 他的手指怜惜地拂过亚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你可以无忧无虑,不用考虑如何讨好养母家的孩子,也不用操劳这些沉重的农活,你该像个公主……” “看的出她就是公主~”亚纱突然唱了起来。 “什么?”塔塔利亦愣了下,他看见亚纱的脸,在太阳余晖下略带恶意地扯出一个笑容,“感谢你这番话成功把我逗笑了。还你该就像个公主~你看芭比吗?” “那是什么?” “教育你当公主的东西。”亚纱打定主意不再理会他,埋头向前冲去。 “等等亚纱!” 塔塔利亦抓住她的手腕,隔着白手套,亚纱依旧感受到他刺骨冰冷的体温,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谌针马上会送来,教会在这里驻扎的时间不会太久,你要想清楚,如果你不抓住这次机会,你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 “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亚纱奇怪地看着他,“你和我说这么一大堆亲人未来的,就是希望我离开这里?规矩不是由你们教会定的吗?我通过不了测试照样不能跟你们走。” 闻言,塔塔利亦浅灰色的眼瞳在光下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不,亚纱,你不明白,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亚纱干脆地打断他。 “我对你嘴里的一切都没兴趣,所以不要再纠缠我了,希望在村子舞会举办前你们能通通给我滚蛋,听清楚了吗?” 乡间小径,地面凹凸不平还伴随着大大小小的石子,无论再怎么小心,洁白的鞋子依旧会被尘土染脏,如果他愿意,塔塔利亦可以使用术法保持自身的洁净。 但是没必要。 他低声叹了口气,平和圣洁的微笑一寸寸龟裂扩大,嘴角夸张怪异地扬起,他捂住脸,忍不住疯狂大笑起来。 本该纯白无瑕的衣领上一抹漆黑的手印鲜明夺目,生生将他从圣洁死板的气质里剥离出来。他死死地盯着亚纱离开的方向,手指收紧,几乎快扣进皮肉,语气却亲昵得如同伴侣,“亚纱,很可惜,你选错了呢。” 变化 教会的到来没有让沙沙村的生活发生改变。 自从亚纱毫不留情地拒绝塔塔利亦,他便识趣地从亚纱的生活里消失了。 三天后,新的谌针送来,亚纱继续了她未完的测验,答案平平无奇,她没有通过第一关。 古文讥笑地看着她,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说话,只是用令人不适的目光傲慢打量每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人。 谁管他呢? 亚纱满不在乎地想,要是让这只老秃鹫知道他尊敬的塔塔利亦大人前几天还一直纠缠着想要带她走,说不定他还要跪下来舔她鞋底。 通过第一关的姑娘仅有三四个,接下来是笔试和面试,教会很遗憾(实则幸灾乐祸)地通知大家,沙沙村没有一个姑娘通过圣女选拔。 大家失落不了两天,又被要举办舞会的消息振奋起来。 教会在一天清晨轻而无踪地离开了。 塔塔利亦走了,亚纱松了一口气,她不打算去凑舞会的热闹,可约书亚的忧愁显然没随着她的放松而削减,亚纱想了很久,要拉上约书亚一起参加舞会。 无论何时,约书亚都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如果亚纱命令他吃下食物,他也会这么做,但亚纱控制不了约书亚的心,他是个固执的胆小鬼,用他悲伤无望的可笑坚持期待博得亚纱的一点关注。 “也许跳舞会让你好一点。”亚纱用梳子和自己毛躁的金头发对决,她梳了很久才把头发扎成一个正式的发髻,而约书亚,只要随便抓一抓头发,立刻能开始杂志拍摄。 亚纱借了玛莎阿姨年轻时的一套裙子,约书亚则穿着自己的成年小礼服,其实他还很年轻,亚纱突兀想起前两年他的脸蛋还残留一些少年气的婴儿肥,看起来有些稚气未脱,现在就已经是个挺拔的帅小伙了。 “开心点,约书亚。”亚纱心里没底地说,她和约书亚都是知道病因出在哪了,但谁也没有办法解决。 约书亚勉强勾起嘴角。 他不笑时会显得有一点凶,传统的眉压眼,如果能去当明星,那经纪人给他安排的人设一定会是那种桀骜不驯的叛逆少年。 但约书亚总是笑的很傻,像亚纱前世在狗咖里看见的萨摩耶,嘴角大大扬起,恨不得冲全世界都吐舌头。 她揉了揉约书亚的脸蛋,惊觉这段时间他消瘦了不少。 她一时又沉默下来,抓着约书亚的手往舞会入口走。 茜妮正被一群女孩们包围着聊天。 见她们来,她露出了很惊奇的表情,显然也是没想过亚纱真的赴约了。她今天隆重打扮了一下,浅粉色如含苞待放的裙摆下套了丝袜,还穿了双高跟鞋,她和同伴们说了两句,朝亚纱她们的方向走来。 “嗨亚纱!”她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因为亚纱和身后的约书亚看起来气氛不妙,遵从内心想法,她想跑开,但是是她邀请的亚纱,把对方晾在一边就太尴尬了。 亚纱看出她的不自在,说了两句话就示意她可以自己去玩,她和约书亚待在一起就够了。 舞池里弥漫着酒精,香水,还有甜心的气味,亚纱不会跳舞,她在约书亚成年礼那天和他跳的那支舞几乎都是踩在对方脚尖上完成的,现在约书亚看起来孱弱得一阵风都能刮走,她不敢虐待约书亚的脚尖了。 于是她苦口婆心地说,“约书亚,你该看看这些年轻人的热情澎湃,在村子里这么幸福地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约书亚充耳不闻,他手里拿着一支酒杯,大半天里面的酒液也没少一口,亚纱吃着小蛋糕,一边看那些年轻人跳舞,一边继续说,“也许你只是误会了你对我的感情,我们相处了十六年,你或许把亲情错认成了爱情。” 约书亚别过脸,表示他不想听。 舞池气氛达到巅峰,音乐声震耳欲聋,亚纱和约书亚说话不得不扯着嗓子了,相反,如果对方说了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只能抓着他的手,大声问,“什么?” 约书亚目光呆滞,脸色苍白,“●。” 亚纱突觉不妙,她站起身,把约书亚拉去安静的外面。 这下,她不用分辨约书亚在说什么了。 她看见了。 火。 一场盛大的火,从天空中坠落,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气此刻却阴沉沉的吓人,亚纱被浓烟和硫磺味呛的咳嗽,她终于意识到,不是天变了,而是有一种巨大的生物在空中飞行,张开双翼,将阳光挡住了。 她明白了约书亚想说什么。 “龙。” 一条巨大,丑陋,狰狞的魔龙长开双翼,从裂开的鳞缝间坠落的火焰在四处燃烧,它张开可怖的嘴,成排的尖牙在空中发出亢奋的嘶鸣。 亚纱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约书亚一把推开,她原本站立的地方被火焰代替,那些快要丰盛的庄稼顿时燃烧成火海,随着巨龙拍打双翼掀起的气流翻涌。 她听见尖叫声,哀嚎声,还有不可置信的咒骂。 然后,她开始尖叫,“约书亚,玛莎阿姨还在家里!” 没有人回答她,大家都顾着逃跑,四散,被那巨大的恶龙戏耍玩弄,每一次俯冲都会掀起一片血雾,亚纱在火光里辨认约书亚,有一刻她想,她不要去引导勇者拯救世界了,她也不想离开村子了,和约书亚结婚,老老实实待在沙沙村也没什么不好。 可万物都在违逆她的想法。 她想逃跑,却比不过巨龙的双翼,她想反抗,却不知如何去做,她只能呆愣地站在原地,大声呼喊,“约书亚!” 高温将空气灼烧变形,她的每一滴眼泪都被烘烤干燥,她的尖叫歇斯底里与周旁所有人别无二致,如此弱小可欺。 充分的恨意在胸膛中燃烧扩延,她的嗓子因过度使用而嘶哑,火海很快顺着裙摆燃烧起来,死亡如此近,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可怖的阴冷窒息。 不可以就这么停下,不可以就这么放弃,亚纱咬牙扑灭裙摆上的火,她的小腿被灼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她记得塔兰牧师家有和教会联络的东西,塔塔利亦一群人可能没有走远,说不定还能及时赶到。 她不敢停留,三下两下脱去华贵不便的长裙,只留着内衬,匆匆往牧师家里的方向跑去,路上被还未点燃的木柴绊倒,分叉尖锐的树枝刺穿她的小腿。 亚纱惨叫一声,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她只能徒手掰断树枝,加快脚步向塔兰家赶去。 然后,她只看见满天的火,将一切的希望吞没燃烧殆尽。 魔龙 龙是一种很神秘的动物。 在东方,它代表着祥瑞与天命所归,在西方,它大部分时候又代表着邪恶与贪婪。 传说龙天性贪婪,会将掠夺来的金银珠宝堆积在巢穴里,这是他们罪恶的天然温床,龙会躺在上面看守着自己的珍宝,杀死每一个觊觎这份财富的人。 亚纱现在就躺在龙的爪子上,龙的身形相对她过于巨大,高空的气流快要把她撕碎,更要紧的是,她开始缺氧,脸色青紫,哪怕这只龙不杀死她,她很快也会死于窒息。 腿上的伤口还在痛,亚纱不敢乱动,对比龙的利爪她像一只蚂蚁,她害怕从高空中坠落,不得不克制恐惧抱住龙漆黑的鳞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她快缺氧死去之前,龙到了目的地,它把手里的猎物随意一扔,亚纱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腿上的木刺深深扎进皮肉,她痛的快没有力气呻吟了。 龙甩了甩翅膀,没有关注地上的人类,改用双足行走,前面不远是一处洞穴,它满意地钻进去,头朝外面,猩红的眼冷冷地观察着亚纱。 亚纱弄不清它是不是想要杀死她之前先戏耍她一番,就像猫抓老鼠,总不急着吃,要等猎物被戏弄得精疲力尽绝望无比的时候再吃。 亚纱很想对它大吼,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但她没有这个勇气,她想活着,她拖着受伤的腿,往山下爬,希望能找到有人烟的地方。 龙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等她走出一定的距离,又伸出爪子把她拨回来。 有那么一刻,亚纱以为自己要被压死了,但龙显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她,它像一个得到新鲜玩具的孩子,好奇地用爪子把她拨弄来去。 亚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像具尸体一样任这只龙拨弄。 很快,龙对毫无反应的亚纱失去了兴趣,它收回爪子,亚纱躺在地上急促喘息着,她感觉自己又冷又热,身处冰火两重天,她有点想哭,但不知道自己该哭什么,干脆瞪着眼睛看着天空。 随着鲜血流逝,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仿佛被卡车碾过一般疼痛,她陷入了昏迷,嘴里念着“约书亚”的名字,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度醒来,发现自己大半个身体都沉在水里浸泡。 下雨了,那只龙在洞穴里不满地嘶吼。 亚纱只觉得身上如冰窖一般寒冷,大半个身体都发麻没有知觉,她抬起一只手臂,勉强能爬行一段距离。 她很冷,她迫切需要热源,这里只有那只该死的龙身边温度很高,亚纱想起自己往外跑被拨回去的遭遇,干脆放弃挣扎,她朝龙的方向爬去。 龙好奇地盯着她,它猩红的竖瞳就像一大面镜子,亚纱在它的虹膜上看见狼狈的,如泥人一般的自己。 她顾不上太多,只坚持向龙的方向爬去。 先开始,龙还没有动作,直到她快触碰到洞穴门口的边缘,它骤然变脸,冲亚纱不断低吼嘶叫。 它可能是吝啬它的珠宝被偷窃,但亚纱已经管不了这么多。对热源的渴望盖过恐惧,她在龙惊诧的目光中,伸手抱住它不断喷息的鼻子。 龙的身体骤然僵住了,翅膀也停止了烦躁不安地拍打,凶恶的表情也停顿在这一秒。很快,一个喷嚏打破了这种僵持,亚纱被喷出去,又被龙的爪子捞了回来。 龙在对她低声吼叫着什么,可她一句也听不懂,在暖乎乎的环境中又睡着了。 口干舌燥,这是亚纱唯一的感受,她的眼皮沉重地好像压了几块巨石,身体下面凹凸不平,硌的她浑身难受,她费了很大力气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堆金币上,腿部的尖刺被拔除,伤口处有什么黏糊糊的液体,她仔细闻了一下,一股浓重的硫磺味。 可喜的是,被木刺贯穿的伤口似乎没有发炎,甚至有愈合的趋势,另一处被火烧伤的伤口结了一层厚厚的痂,不难想象脱落后会是多大一块面积的伤痕。 龙在离她不远的另一片金币堆酣睡,亚纱趁机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几乎无边无际的金币,宝石,形成浪潮将她托举。 亚纱没有看见类似于食物之类的东西,她浑身因高烧烫的没有力气,努力爬了两步,很快就脱力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龙被金币碰撞的声音吵醒,在金币堆上慢吞吞伸了个懒腰,他打了个哈欠,要不是亚纱及时抱住身边的金柱子,差点被吹飞了。 亚纱看着它,脸色苍白,“我饿了。” 她暂时顾不上仇恨,她想活下去,这个愿望从未如此迫切过,她能隐约察觉到龙暂时不想杀她,所以她得寸进尺地要求道。 龙看了她一会,转身出了洞穴。 几分钟以后,他把一只烤成焦炭分辨不出形状的巨型野兽扔在亚纱面前,害得亚纱差点被灰呛死。 少年 亚纱摸了摸被龙烧焦的可悲猎物,焦炭的外表还残有余温,她想要扣开外壳,说不定里面有可以吃的部分。 但在一整块密合性过强的焦壳面前,她的力气显得微不足道。 亚纱烧的脑袋发晕,她又渴又饿,热的满头大汗,龙就在她不远处观察着她,看她扒开猎物表面都费劲,伸出爪子将猎物割开。 这下亚纱很确定它一点也不能吃了,里面的肉质全化成了焦炭,可能沙沙村的居民的下场和这只野兽没什么区别,就像玛莎阿姨的烤箱里被烤干的蛋糕。 龙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把那两块焦炭往她面前推了推。 亚纱胃里一阵作呕。 她不确定龙能不能听懂她讲话,刚刚她说她饿了,龙就扔来了烤焦的猎物,也许龙不是冒险小说里只会发狂焦躁的生物,它或许有一点灵智。 亚纱只能尝试再次和他沟通。 “这个,烤太焦了,我不能吃。我需要干净的水,和食物。” 龙喷出灼热的鼻息,狰狞恐怖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亚纱努力保持镇静与和她人齐高的猩红色眼瞳对视,突然,龙张开嘴,它伸出如蛇信一样长的舌头,舔了一口亚纱的脸蛋。 充满硫磺味的粘液把亚纱整个人都打湿了,她本来就热,龙的唾液让她发烫起来。 她晕乎乎的大脑勉力思考了许久,突然明白了。 龙在给她提供干净的“水”。 亚纱干呕了几下,龙的唾液黏答答的黏在她的睫毛和头发上,她不敢确定上面有没有多余的细菌,虽然没有什么异味,但从生理上,她不太能接受。 她的衣领也被它的舌头上的倒刺勾破了,她本来就只穿着内衬,现在胸部大半袒露在空气里,她的皮肤因为发烫变得通红,龙还在盯着她,她不确定这只龙是公的还是母的,也许它看着她就像人类看饲养的小鸡仔,觉得好玩新奇,但不会觉得小鸡仔的屁股有任何色情意味。 亚纱想杀死它的欲望蓬勃生长。 不过好在,龙看了她一会,就转身离开了洞穴,再回来的时候它的爪子里抓着些浆果,让亚纱不用纠结是否真的要吞下龙的唾液。 亚纱对着那些果子狼吞虎咽,除了高烧和腿部的伤口,亚纱没有其它感到不适的地方。失去衣物阻隔后,下面的金币更加硌得慌,她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开始在金币堆里扒拉,企图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在一场漫长的挖掘后,她翻出了一副纯金盔甲,光袖口就比她的脑袋大,亚纱抬都抬不动它,只能放弃把它当做衣服的想法,幸好洞穴里只有她和龙。 亚纱转而努力和龙沟通,“你把我抓到这里是想要干什么?” 龙懒洋洋把脑袋搁在自己的前肢上。 亚纱换了个问题,“你会说人话吗?” 这次龙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龙怎么可能说人话。 沟通无果,亚纱思考了一会自己该怎么生存下去,她拿不定龙是不是单纯一时兴起没有杀死她,等对她失去兴趣后就会把她烤成焦炭。 她想逃跑,但双腿都有不轻程度的伤势。况且,她就算双腿完好,也不一定能跑得过龙的翅膀。 至于杀死龙,她看了一眼龙如小山一样隆起的头颅,觉得暂且没有机会。 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凑近了一点龙,企图试探它的鳞片坚硬程度。 就像小说里吸血鬼害怕银制的武器,说不定龙也有它害怕的材质。 龙的每一枚鳞片都硕大无比,几乎快有亚纱的脑袋大,泛着幽冷神秘的光泽,亚纱用手轻轻碰了碰,迅速抬头观察龙的反应。 它看起来不太介意,亚纱的身躯对它如蚂蚁一般渺小,手指柔软,甚至不及它飞过天空时,人类军队射来的箭矢。 它甚至翻了个身,让亚纱能更好地欣赏它威武帅气的鳞片和身躯。 亚纱觉得自己在摸那种冰冷抛光的大理石表面,她用手指用力抠了抠鳞片的边缘,差点被割破手指,但这点力道对龙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它动都没动。 从蛮力上她绝对杀不了龙,亚纱只能假意讨好这只龙,企图从它身上套点情报或信息以便日后徐徐图之。 她已经说的有些口干舌燥了,但她还是尝试和龙建立起沟通。 “龙……大人,你有名字吗?” “吼。” “吼大人,这是你的名字吗?非常威武。” “吼吼吼。” “吼大人,你把我抓来这是干什么呢?” 龙对她叫它吼大人的称呼似乎相当不满意,它站起身,整个山洞地动山摇地摇晃起来,金币浪潮随着它行走如海浪起伏跌宕,亚纱一个不察,被吸入金币海浪里,坚硬的金币砸的她脑袋和腿生痛。 亚纱想起很早以前她看的一步电影里,主角被沙漠里的漩涡吸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她大半个身子淹没在金币里,说不定过两天,她就是插在金币堆里的人类干尸标本。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掐住她的后颈将她生生从里面拽出来,亚纱被直直拔出来,金币从她身上叮铃哐啷地掉,亚纱又觉得自己像财神爷,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突然觉得不对劲。 龙的爪子冰冷坚硬,如上好的刀具一般,但捏住她后颈的绝对是人类的双手,触感柔软滚烫。 亚纱听见一声有些青涩变调,像是处在变声期的少年音。 “你叫谁吼大人呢!” 塔兰 黑色卷曲的短发,如红宝石一般光芒暗沉的眼睛,皮肤苍白阴郁,手背上隐约浮现的黛青的血管显得十分秀气。 亚纱警惕地看着他,惹来对方不耐烦的一声啧。 他看起来年纪最多十六岁,比亚纱站直身子时还要矮上一点,穿着成套的西服马甲三件套,纤细骨瘦的腿从短裤筒下探出,稳稳地站定。 很难想象他居然凭单手就把亚纱提了起来。 “喂,人类,吓傻了?” 与阴郁精致的外表不同,男孩的语气恶劣狂妄,让亚纱想起那只该死的龙。 于是她也这么问了,“你是那只龙?” 男孩对她认出来自己显得十分满意,矜贵地抬起下巴,“当然,感恩吧人类,站在你面前的是与世共生之龙,掌握毁灭终诫的主人!” 他两排白森森的尖牙因为笑容露出来,看的亚纱头晕目眩,她坐在金币堆上,觉得自己生命的烛火摇摇欲坠,男孩的牙看起来就像某种大型野兽的捕食利器,她下意识恐惧。 “吼,吼大人。” “住口,”龙明显对她这样叫他十分不满,甚至因此化作人形,“无礼的人类,你尚不能理解龙之语的精妙深邃,竟妄以人类之口解析吾之口谕,太可恶了!” 他蓬松发卷的头发散发着柔软的光泽,他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宣布,“我以此世之终,塞涅孕育的毁灭在此审判你,将于太阳之首,月亮之尾的漫长苦行中,痛苦致死。”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亚纱一句也没听懂。 她茫然的神色使龙不满地皱起眉头,“汝之等弱民,为何不以眼泪证明其忏悔。” 亚纱诚实地说,“我没听懂。” 龙一下恼怒起来,“汝之等弱民,愚笨!” 他气的跳脚的样子像猫被吓炸了毛,亚纱没有感到冒犯,因为她真的没有听懂这只龙“汝之等弱民”的发音。 防止这只龙恼怒之下把她杀了,亚纱连忙扯开话题,“龙大人,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 男孩傲慢地瞥了她一眼,又是一堆不知所云的,什么高贵,弱民,足诫,亚纱只听懂了一句“吾乃此世同生固有仅剩之龙,如此称呼我便可。” 不行。 亚纱无法摸透这只龙不杀她的目的,在龙没改变主意前,她需要尽可能为自己博取生的可能性。她期望在这段时间,起码与龙建立一点感情,她需要一点技巧,拉近她们的距离。 “名字是属于人类辨认同类开展一段关系的必要前提,龙大人,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名字。” “可吾并非汝之同类。”男孩毫不留情地说,“人类,于吾等不过迷途羔羊,蝼蚁草芥之徒。” “人类也会为自己的主人赋名,以便赞颂宣扬。” “主人”“赞颂”等等词语使信奉强大的龙感到舒坦,他暂时没有杀死这个人类的想法,所以也不介意她用一些可笑的把戏讨好自己。 他大方道,“既然如此,便以吾所食最后一个人类之名暂用。汝可唤吾塔兰。” 胃部似乎被什么掐住了,不停往下坠,那股熟悉的呕吐感又翻涌而上。食指深深地插进金币的缝隙里,亚纱毕恭毕敬地称呼他,“塔兰大人。” 她在金币倒映的余光中冷冷窥伺着他。 龙是一种很容易被讨好的生物。 它们天性贪婪浮夸,对赞美的甜言蜜语毫无抵抗之力,历史上有很多龙骑士以美酒与金银蛊惑恶龙,趁其松懈时一击毙命的事件。 如果亚纱愿意说讨喜的话,那么她在村里子就会受欢迎很多,她在捏造谎言和说刻对薄又恶毒的言语上都极具天赋,“塔兰”对她的甜言蜜语很受用,他的情绪外显在脸上,被亚纱哄的喜笑颜开,答应给她找一件新衣服穿。 他变回原型,在金币堆里蛄蛹挖掘了半天,终于掏出来一件浑身坠满宝石,难得比约书亚的头发还要晃眼的宫廷长裙。 亚纱不敢挑剔,表现的相当诚惶诚恐受宠若惊,准备换上这套衣服。 她解开腰甲的系带,金色的长发不规则的长短使它们有的垂在胸前,有的贴在脸颊上。 亚纱一直都是自己剪头发,反正都要扎起来,她不在乎有没有剪齐。 让她尴尬的是,塔兰在看着她,以人类的形态。 “塔兰大人,“她谨慎地说,“可不可以请你转过身,我们人类对身体的隐私很害羞。” “为什么,你们人类不都长一个样吗?”这个长相矜贵文雅的男孩行为举止更像个小流氓,即使穿着整齐的衣服,但亚纱总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拿根棍子去参加小混混们的街头火拼。 亚纱的话不仅没有让他转过身,反而更好奇地凑过去,目光在亚纱胸前的乳肉上打了个转,他好奇地伸手触碰亚纱的乳尖,“这是什么?” 黑龙摸奶(微h) 龙的体温非常高,化作人形后指甲也依旧是尖利的形状,亚纱屏住呼吸,生怕自己胸膛的起伏让塔兰错手割开他的乳房。 他对她明显不构成精神上的猥亵,这只龙见过的最多的人类裸体大概就是他们被摆上餐盘的时候,以至于他并没有仔细地观察过人类的身体。 亚纱的身材只能算适中,不胖不瘦,有点小肚子,弯下腰时会堆迭出一点褶皱,这对崇尚强大的龙来说,意味弱小,他可以轻松折断亚纱的胳膊,但他不明白亚纱胸前两团软肉的存在意义是什么,而且它们还被点缀如樱桃般的红色凸起。 龙是卵生动物。 按生物学说,他们是大型爬行动物,冷血动物,但塔兰是个意外,他是不在命运中的存在,他分得毁灭与终诫的权柄,在此之前一直履行为大地带来纷争毁灭的使命。 这也意味着,他非常缺乏常识。 他不喜欢人类,因为这种生物弱小还谎话连篇,像虫子一样在陆地上泛滥繁衍,聒噪吵闹。但亚纱看起来没那么讨厌,她有着他最喜欢的金色头发,和如宝石一样漂亮的蓝眼睛,她说话很好听,也不大吵大叫。 在塔兰接触过的人类里,亚纱可以排的上他最喜欢的那个。 所以他纡尊降贵触碰亚纱,而不是把她粉碎成肉块。 亚纱不知道该怎么和龙科普人类生理知识,塔兰好奇地捏住她的乳头,旋转拉扯,可能是知道她很脆弱,特意收敛了指甲和力道,亚纱不觉得痛,但很不自在。 “这是人类的乳房。” 塔兰恍然大悟,“对,我听莫莉妮丝说过,人类是哺乳动物,你会产奶吗?” 他的目光灼热地黏在亚纱的乳头上,显然对人类的哺乳充满好奇,甚至不等亚纱解释,他一口咬在亚纱的乳头上,亚纱的声音瞬间变了个调。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塔兰的牙齿非常有威慑力,如鲨鱼锯齿锋利坚硬,更要命的是,即使是他在主动触碰,亚纱还是有种猥亵未成年的错觉。 塔兰看起来太……小了。 他脸上的婴儿肥甚至还没有消掉,站起来嘴唇刚好能碰到亚纱的乳房,他努力吸吮,甚至面颊微微凹进,亚纱的乳头被吸的生疼,他还在奇怪,“你为什么没有奶?” 这只从未被生育的龙糟糕透顶了。 亚纱半躺在地上,她是个生理需求正常的女孩,伴随着龙粗暴的吸奶行为,她惊恐地感觉腿心有一点湿润,面对着屠戮她所有亲人朋友的恶龙。 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而已。 她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呼吸不适当地急促起来,“只有,生育孩子后,人类女性才会产奶。” 塔兰的鼻翼不断翕动,灵敏的嗅觉使他闻到了不一样的气味,他的视线停留在亚纱的腿心,剥开那片湿润的布料,看见了如蚌壳般紧闭的唇肉,他皱紧了眉头,“你失禁了!” 紧张,拉扯,滚烫热度的空气瞬间冷却下来,亚纱伸手抵在他肩膀上,大脑总算清明点。 “不!这,这只是……人类正常生理反应。” “这就是失禁。”塔兰不依不挠地说,“很多人类都会失禁。”他脸上浮现出厌恶,“他们非常臭。如果你失禁了,我会杀了你。” “这不是失禁!”亚纱低声吼道,“人类产生欲望的时候会分泌出粘液帮助润滑。” 塔兰惊恐道:“你们人类居然用排泄口交配!” 亚纱痛苦地皱紧脸,加快了穿衣服的动作,塔兰的手还摁在她的大腿上,他的肤色苍白,但体温很高,亚纱尽量不去在意他过于亲密的举止,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是只蠢龙。 塔兰对她的逃避行为很不满,“你还没回答我呢!” 亚纱深吸一口气,她抓住塔兰的手,摸到自己的穴口,“这是人类用来交配的地方,是阴道。” 塔兰的手指被她牵引着,从那块触感很好的地方顺着臀缝滑动,摸到另一个紧致,褶皱的小口。 亚纱的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愤怒,“这才是肛门,人类排泄的地方。” 解释完以后,塔兰更加惊恐了,“你刚刚竟然想和我交配!”他看起来比她还紧张自己的贞洁。 亚纱宁愿他冷酷点,残暴点,而不是用这么蠢的脑子和她对话,这会让她想到约书亚。 “我不会想要和一个小孩做爱的。”她低头抚摸裙子上的绿松石,颜色很像约书亚的眼睛,“我没有恋童癖。” “你这是什么意思!”塔兰却很生气,“你居然敢说我是小孩?” 亚纱看了看他的身高和脸庞。 注意到亚纱的视线,塔兰更加愤怒了,“别用你们人类的标准打量我,我的年龄早已逾越千年,在龙里也达到了成年的标准!” “或许你可以幻化出一个更加成熟的人型?” “你以为我不想吗?”塔兰阴沉着脸,他似乎想说什么,很快又住嘴了,转而扒拉亚纱的裙摆。 “和我交配,我会让你看看什么叫成年人!” 亚纱捂住自己的衣服,“不用,我已经知道你是成年龙了。” “你明明就不相信!”塔兰戳穿了她,他压根不和亚纱比力气,尖利的指甲直接划破了衣服,亚纱的呼吸恐惧起来,生怕龙一个不小心划破她的肚皮。 她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你是龙,我是人,我们有生殖隔离!” “我飞过村庄的时候,也看到过有人在艹羊!”塔兰非常迫切地想证明自己是成年人。 生死 亚纱精疲力尽。 她一手防着塔兰的进犯,一手支撑着身体,她还在发烧,身体疲软无力,腿部肌肉每一次发力都会牵扯到伤口,她只能扯着嗓子沙哑地争辩,“人类和其它物种交配很容易感染细菌疾病,或许我身上有什么人类病毒。” 塔兰埋头撕她的裙子,“我绝对不会感染任何病毒!” “也有可能我会?” “你在嫌弃我?”塔兰震惊地抬起头,似乎这件事对他的震撼比冒犯来的多,亚纱头更痛了,只好转移话题,“额嗯我还在发烧,如果交配的话我会死掉的。” 塔兰本来想说,这关我什么事?但他看了看亚纱漂亮的金色头发,还是把话吞进肚子里。 “好吧。”他松开亚纱,转头嗅她身上的气味,“你什么时候能康复,我要和你交配。” 亚纱已经数不清今天深吸第几口气使自己保持镇静,和塔兰对话让她心力交猝,“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痊愈需要温暖的环境和健康的食物。”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可以使用魔法吗?” “当然。” “有没有一种魔法可以让我痊愈?” “呃……”塔兰卡了壳,他从地上拾起一枚金币,指尖光芒闪烁,金币化为粉末簌簌下落,“我的权柄只能做到毁灭。” 亚纱想起吞灭村子的那场大火,脸色白了白,她把那些破碎的布料拢好,被塔兰切割成碎块的装饰宝石一块块往下掉,她平静地说,“我是不是也会死?” 亚纱很少去产生一些没必要的情绪。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被告知要引导勇者拯救世界,她没有生气。在大雪纷飞的森林里徒步走十几公里,她没有伤心。被龙掳走带回巢穴,她始终告诫自己不要恐惧。 因为情绪是很无用的东西,它会模糊你的理智,左右你的判断,更重要的是,它什么也改变不了。 就算亚纱现在恨这只蠢龙恨它到要它去死,事实不会因为她的恨意改变,塔兰会活的很好,因为他强大,是跨越人类之上的物种,就算他杀死再多人类,他也依旧会活的很好。 但亚纱不会,哪怕她成天战战兢兢做好事,乐善好施勤快开朗,她依旧不会过的很好,因为她很弱小。 塔兰说,“也许吧,可能你今天死,或者明天死,人类的寿命很短,身体很脆弱,你总要死的。” 亚纱闭上眼睛,迟来的困意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睡着前她喃喃道,“你也会死,对吗?” 塔兰戳了戳她苍白的脸颊,“没人能逃脱塞涅的命运。” …… 亚纱这一觉睡的很不好。 又冷又热,还梦见了约书亚。 他还是那个蠢样子,跟在她身后,像甩不掉的尾巴,梦里约书亚一直在哭,像个孩子一样大喊亚纱是不是我死掉你就喜欢我了。 亚纱一个劲叫他滚,约书亚哭着哭着就缩小了,他说他要变成亚纱最喜欢的烤馅饼,这样亚纱把他吃进肚子里,他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他钻进烤箱,熊熊的大火把亚纱吓醒了,她感觉有一段时间她肯定不会想吃烤馅饼了。 塔兰变回原型,正在金币堆上酣睡。 亚纱口干舌燥,浑身发烫,显然烧还没有退,她害怕自己烧成傻子,拖着伤腿去叫塔兰。 塔兰睁开眼,凝视着她。 见识过塔兰的人形,亚纱对它的恐惧减轻了一些,她咳嗽了几声,觉得嗓子里含着沙砾的疼。 “如果你不想我现在死掉,我们需要找到村庄,我得吃药。” 塔兰变成人形,不满地抱怨,“你居然还没痊愈。” 他挠了挠脑袋,开始回想离这最近的村落,最近的起码也在几十公里以外,龙的贪婪霸道不允许任何陌生人靠近他的领地。 他说,“也许你得在我的爪子里坚持一会。” “我不能待在你的背上吗?” “那样太像龙骑士了!”塔兰厌恶地说,“我不想被人误认为驯服了。” 亚纱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她不想管自己是在龙的背上还是被爪子抓着,她急需妥善的照顾。 她气若游丝,“随你。” 最终亚纱被抓在塔兰的爪子里带去了最近的村落,人们在看到黑龙低悬徘徊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手里的活计尖叫逃跑,等黑龙带着亚纱降落时,除了一些老弱病残,村子里几乎不剩什么人。 亚纱自己走不了路,塔兰只能不情不愿地抱着她。 她率先去了村子里的医疗所找了包退烧药,连水都来不及喝就生吞下去,塔兰舔了舔她嘴角的粉末,评价道,“一点劣质草药,很苦。” “起码它能起到治愈的作用。” 亚纱暗戳戳讽刺他,智商不高的龙噎了下,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把亚纱放在床铺上,转而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力量,就像那种初中生在喜欢的女生面前炫耀肌肉一样幼稚。 “只要我想,我可以把这里所有的人烧成炭。”他咧着嘴,“你也不例外。” 亚纱反问他,“如果你要杀死我,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治疗呢?” 龙懊恼地抓着黑色头发。 好孩子 “不过还是谢谢你救了我。” 亚纱讨好这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龙,对方瞪大了眼睛,愚蠢的面相一览无余,不过胜在皮相好看,让亚纱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感谢我,”塔兰若有所思,“这感觉很奇怪。” “在人类之间,帮助别人会获得感谢,如果你帮助了其他龙,它们应该也会感谢你。”亚纱觉得他没那个好心去帮助别人。 “可能吧,”塔兰表现得满不在乎,“反正它们都死了,也不会复活和我说谢谢。” “你是指……” “我的同族。”他皱起眉毛,似乎在形容一个难解的词汇,“应该也不算我的同族,你只用知道这世界上只有我这一条龙就足够了!” 他又一次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开朗道,“你的确应该心存感激,救你的是世界上最后一条龙。”他爬上病床,强硬挤进亚纱的被窝,火热的体温很快把被窝捂暖了,亚纱觉得自己像被一个火炉包围了,火炉还坚持不懈地骚扰她,“你感谢我的样子还算讨人喜欢,你可以多夸我几句,我以后会多救你几次。” 亚纱只好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赞美感谢他的话,心想就算贷款以后的免死金牌了。 —— 返程路上,塔兰终于同意亚纱坐在他的背上。 前提条件是亚纱绝对不能站立起来,因为龙骑士就是这么驱使龙的。 他对龙骑士深恶痛绝,因此亚纱只能斜坐在他的脊背边上,死死抱住凹凸不平的鳞片。 亚纱还想在人类村落多待一会,但害怕塔兰突然脑子犯轴开始杀人,拿了几帖药后匆匆让塔兰带她回去。 从龙背上往下看风景是不一样的体验,从前看巨大的事物都缩减成一块块小碎片,森林是翡翠,城邦是顽石,亚纱在十六年间从未出过沙沙村,唯一能了解外界的途径就是塔兰牧师家里的藏书。 大陆曾经被各种种族与大大小小的国家分割盘踞,连年战乱不休,直到第一位人族圣骑士莉缇森统一人类,建立起完整的帝国,并在在位期间征服了其它种族,使整个帝国的面积扩张的前所未有的恐怖地步。 莉缇森无论在做为战士还是统治者上都卓越优秀,她以强大的力量肆意掠夺绞杀其它种族,亲手灭绝人鱼和巫人,据说她在位期间疯狂地捕猎人鱼和巫人是为了寻求永生的秘法。 不过从现在看,莉缇森失败了。 现任统治者不知道是她的第几代血脉,教会为了扩大势力范围,极力宣扬莉缇森死后化作与塞涅同等的神明,他们信奉莉缇森,却在极力打压莉缇森作为人王统治时期所采取的一系列政策,以此做为打压王庭的根基。 可能,龙灭绝的原因是莉缇森在位期间对异族进行的不断剥削。 所以塔兰肆无忌惮地杀人。 但亚纱觉得塔兰的大脑应该还没有聪明到足够让他理解仇恨是什么意思。 她从龙的背上远远往下望去,巢穴建立在一面断崖上,方圆几里寸草不生,她想起塔兰给她找来的那些浆果,高烧后消化的很快,她抱着龙的脖颈,声音被风吹的破破碎碎,“塔兰——我们得再去找些浆果!” 龙收起翅膀,从高空滑翔而下,吓的亚纱惊声尖叫,心脏快要突破胸膛,狂乱的气流卷起她的发丝,在一阵惊惶中,她听见塔兰熟悉的声音,“喂,你不会吓哭了吧?” 她才想起塔兰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他总是用“人类”称呼他。 “我叫亚纱。”她睁开想要流泪的眼睛,抱住塔兰的手指因用力泛白,跟着龙像炮弹一样从空中俯冲的经历她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塔兰面色如常,“我不会记住人类的名字,你们总是过个几十年就死了。” “起码接下来几十年你可以短暂地记住我。” 她们降落在一片森林里,离塔兰的巢穴还有一段路程,亚纱扯着那件破碎的古旧宫廷裙兜住塔兰采摘的果子。 她发现塔兰完全不懂得辨认这些果实能不能吃,一股脑地摘下来扔进亚纱的兜里,看的亚纱眉心微皱,“这里有很多果子都不能吃,是有毒的。”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塔兰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着几颗有毒的果子口齿不清地对她说,“我吃没事啊。” “……”亚纱把所有有毒的果子都喂给了他。 塔兰吃的很快,也不分果核,全都嘎嘣嘎嘣咬碎吞进肚子里。 亚纱吃了些果子,有力气开始思考后面的生活。 她不能像这只龙一样天天睡在金币堆上,也需要充足的食物和干净的水源,不能靠浆果度日。她也没异想天开到能让塔兰放了她,干脆废物利用,刨起龙的宝藏堆。 龙似乎钟爱闪闪发光的东西,黄金,琉璃,宝石,包括那尊纯金打造的盔甲,看起来恢宏大气,亚纱再次挖出,居然从里面抖落出一截人的白骨。 塔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我上次沉睡之前有那么多人类来找我,原来我把他们的城主也带回来了。” 这副纯金盔甲坚固闪耀,关节连接处是由高级魔导石铸造,将全身笼罩,塔兰抢盔甲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里面有人,这种巨型盔甲都是要两三人合力才能穿上,可怜的城主自己脱不下盔甲,身边活着的龙陷入沉睡,估计是被困在里面活活饿死的。 亚纱问,“你睡着了以后,没有人来找他吗?” “他们找不到这里,”塔兰扒拉了一下纯金的盔甲,指甲轻松地切割开头盔前的罩面,露出一颗半朽的人类头骨,“没有受到龙邀请的人无法进入龙之谷。” 虽然对有人找到这里不抱太大希望,但亚纱的心还是忍不住一凉。 短暂的相处中,亚纱发现塔兰即使变化成人身,但身体的强度还是远超普通人,亚纱试探性拿指甲掐他,在塔兰身上连个红印子也没留下,反倒是她的手又酸又痛。 她杀死塔兰的希望很渺茫。 目前看,塔兰对她只是处在有些兴趣的程度上,亚纱不敢细想什么时候他的兴趣会消退,或者塔兰陷入沉睡,她像那个城主一样活活被饿死。 每一种死法都很凄惨,让亚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孩子2 亚纱忙活到半夜,终于找到一匹亮晶晶的月光纱充做被子,塔兰在一边看着她捣鼓,因为体型巨大,睁眼闭眼的速度都很缓慢,亚纱白天才听过他一不小心睡着饿死城主的光辉事迹,心惊胆战,隔不了一会就喊一声他的名字,幸好塔兰把这当成了个游戏,并不反感,反而兴致勃勃地配合发出低吼。 月亮还没挂上天边的时候,他看亚纱累的满头大汗,不免想起人类的脆弱,害怕亚纱累出病,干脆自告奋勇帮亚纱寻找可以能用作床的东西。 塔兰光抢不收,所有的宝物都堆在巢穴里,有些东西他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抢来的,亚纱的眼睛一晃又一晃,终于倒腾出来一张类似长板桌子的东西。 依旧是闪亮亮的,通体成象牙白,上面刻着许多奇怪的符文,亚纱刚开始还有畏惧,害怕这些符文有什么破坏效果,毕竟塔兰的魔法只能做到毁灭。 塔兰则是仔细回想许久,才想起这件东西的用途,“这是巫人的祭台,他们喜欢祭祀智慧之神的时候会在上面摆放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和符咒。” 亚纱知道有些地方会用牲口祭祀神明,她很少听说过巫人族,传说这是一个崇尚智慧与神秘的种族,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灭绝,能翻出这件老古董,看来塔兰的年龄的确比他看起来的成熟许多。 亚纱在睡上去前再三确认,“我躺上去不会有事吧?” “巫人拿它祭祀了几百年智慧的火种不也没有降落到他们身上吗?”塔兰眼含轻蔑,“一群愚蠢的素食主义者能整出什么神迹?” 原来巫人只吃素吗? 亚纱打定主意多吃点肉,因为塔兰看起来对素食主义者没有好感。 她小心翼翼躺上去,原以为触感冰冷坚硬,但她一躺上去,仿佛被柔软的棉包裹住,太舒服了,她趴在上面,问塔兰,“这是什么材质,摸起来很舒服?” “巫人觉得这东西是神赐给他们的,估计是哪找出来的石头或木头,他们一直神神叨叨的。” 亚纱又摸了摸上面雕饰的符文,觉得这两种都不太像。 她暂时歇了奇怪的想法,以往这个时候玛莎阿姨会给她开点小灶,做个焦糖布丁什么的,现在她只能与这条龙为伴,孤独又迷茫。 “晚安。”她说,“希望你不要睡着了,毕竟你才刚刚记住我的名字。” 塔兰反驳她,“龙的睡眠期是固定的,我才结束一段睡眠,不会睡着。” 她在龙的注视下缓缓闭上眼。 “亚纱。” 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呼唤她。 那绝非龙的声音,塔兰的声音青涩沙哑,不可能发出这样空灵缥缈的音色,就像屋檐下的风铃碰撞,琐碎悠远。 亚纱睁开眼,发现周围不再是闪耀耀的金币,她躺在祭台上,穿着宽大洁白的衣袍,腿上的伤没有疼痛,低头看去,小腿皮肤光洁崭新,没有伤口。 “这是梦吗?”她喃喃道。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清晰的梦,她的思维身体都处在一种轻盈的状态,没有忧思与烦恼,这很难得。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从四面八方缥缈传来,带有一种柔和安定的力量,抚平了亚纱心中的疑惑,“亚纱,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她忍不住回答道。 “我已经看到你的精神,你的魂灵,可无法得知你的肉身所在。”祂说,“可怜的亚纱,我们都在找你。” “你们?” “是的,我们。” 一阵风拂过亚纱的面孔,声音有了性别的雏形,“一个穷途末路的殉道者,一个异想天开的幻想家……可怜的亚纱,你被他们盯上了。” “什么意思?” 还不等她问个清楚,祭台上的符文开始扭曲发光,声音的语速变得急促起来,“亚纱,你现在在哪,我需要你。” 她抬头看去,数不清的白色光点将她淹没。 与此同时,远方的圣城,圣裁所内气氛紧张压抑,如果亚纱在场,一定会惊叹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白袍子,巨大的独眼标识悬挂在穹顶之上,冷冷地注视着每一个来访的人。 塔塔利亦也在场,他是唯一没有将面部遮掩的人,坐在最末尾的位置,此刻神情肃正,谦卑敏和。 为首的白袍子发话,“继莫莉妮丝后,已经很久出现过圣女,此次塔塔利亦主教提交的报告如果属实,那么教会将再一次迎来辉煌。”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塔塔利亦身上,他站起身,轻柔地欠身行礼,“我敢担保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圣光的指引,只要我们先克什一步找到她,提前控制住,此次的战役将是我们取得胜利。” “一个乡村小姑娘?”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 “圣光从不挑选血脉。不然芙芙蕾雅……” “够了。”有人打断他,“之前千挑万选的莫莉妮丝不还是叛逃了吗?也许伟大的金蔷薇只愿意开放在贫瘠的土壤里。” “我没意见,但是问题是那个姑娘在哪?” “芙芙蕾雅已经在寻找了,但魔龙的踪迹太过隐蔽。” “一个巨型物在天上飞,巨量的魔力屠杀了一整个村子!这也算难找?芙芙蕾雅已经被使用了太久,她的能力已经开始变得迟钝了!” “不要质疑芙芙蕾雅的血脉,至少在她死前,她的能力都要比你的老花镜要有用得多!” 在众人争论之际,塔塔利亦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完全不受外界干扰,扔下一个深水炸弹后就退出战场。 坐在首位的白袍子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已经苍老的让人联想起松垮的皮肤,和腐朽的沙石,“肃静。” 藏在白袍下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塔塔利亦的身上,“如果塔塔利亦主教这次呈报报告舒适,那么你将为教会带来了全新的机会。” 他高高举起双手,宽大的袖袍如风中摇曳的旗帜一般晃荡,“我们每一位同胞聚集在此,皆是为了觐见伟大的神祇。如我所愿,承我所想,目即所视,口即所言!” 众人皆跟着举起双手,口中念诵,“如我所愿,承我所想,目即所视,口即所言!” 突然,一阵风声打断了他们。 缥缈空灵的声音令所有人停顿下来。 “龙之谷……”声音说,“她在龙之谷。” 塔塔利亦露出微笑,“芙芙蕾雅大人,您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用。” 好孩子3 龙之谷这个名字令在场所有人纷纷陷入沉默。 稍微苍老点的白袍子迟疑道,“她居然能被带进龙之谷?” “这正证明了她的与众不同,不是吗?”塔塔利亦显得气定神闲。 “我们该怎么进去?龙骑士已经灭绝了,没有第二个人能驯服这只龙。” “或许可以使用大范围魔力攻击,只要我们有一个确切的坐标。”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芙芙蕾雅,你能探测到吗?” 那道声音毫无感情地说,“抱歉,我不能。” “你的洞悉呢?你既然已经得知到她在龙之谷,你就应该能和她建立起精神链接。” “那只龙身上有强烈的古力,它隔绝了我的视线。” “龙的身上怎么可能有古力!” 气氛再次被推上高潮,芙芙蕾雅的话使众人哗然,抽气声此起彼伏。 “难不成,魔王又要卷土重来了吗?” 这个猜想无疑带来沉重的回忆。 没有人想回忆那段魔物在大地上肆虐的时光,血淋淋,残酷,黑暗,这远比一只龙苏醒带来的消息还要糟糕。 亚纱并不知道千里之外,居然有人会因为塔兰而忧心忡忡。 她这几天忙着解决住行的问题,腿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只是走路的时候会一瘸一拐。 她在龙的宝库里翻出不少东西,塔兰这家伙只要是亮晶晶的东西都抢,她找到一盏琉璃灯,还有一本看起来很古老的书,塔兰想了很久也没记起来是在哪抢的这种东西,书的体积十分夸张,快有亚纱的小腿长,每一次翻页都十分吃力。 上面写满了亚纱看不懂的文字,塔兰也不认识。 几天相处中,亚纱发现,塔兰极度缺乏常识。 他不能清楚什么东西能吃或者不能吃,不懂得辨识大陆通用语,对人类的社会结构也缺乏认知。 比如前几天,他妄图侵犯亚纱时喊出的人艹羊实在给亚纱带来极大震撼,后来亚纱才发现他缺乏伦理观念,连最基础的“母亲”这个概念也无法理解。 当亚纱说到母亲会生育抚养孩子时,塔兰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生下来为什么要养?” “……你应该问为什么生下来不养吧?” “唔。所有种族都是这样吗?” “龙不会吗?” 塔兰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母亲。” 亚纱同情地望着他,“你是被抛弃了。” “不!”塔兰说,“我不是龙和龙交配生下来的,我是被命运捏造的事物,如果非要说我的母亲,大概只能是塞涅。” 塞涅在神话里,是创世主,也是掌握命运的女神,她给万物规划道路,将权柄分为多部分,交给自己钟爱的子女掌握。 塔兰曾多次提过,他的权柄是毁灭。 亚纱对神明是否存在抱有怀疑,但现下不好拂塔兰的面子,于是夸赞道,“那你有一个很伟大的母亲。” “……”塔兰沉默下来,耷拉的黑色卷发遮住了眉眼,“或许你是对的,我是被抛弃的。” 这个话题太尴尬了,亚纱移开视线,“你真的活了很多年吗?你有没有龙朋友?” “活着的龙很排斥我,我没有朋友。” 更尴尬了。 亚纱总算明白塔兰为什么这么蠢了,因为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人教没人养,全靠自己骨头硬活下来。 她问,“那你活着的几千年里,不会很无聊吗?” “我需要履行毁灭的职责。” 亚纱又无可避免想起逝去的亲人。 这次她没有选择回避,而是直截了当地发问,“所以,你会杀死那些无辜的人吗?” 塔兰说,“我从不杀无辜之人。” 那玛莎阿姨算什么。 疑问在她心头哽住,她回想起塔兰谈论人类时的傲慢,他甚至不知道玛莎,约书亚他们叫什么名字,灾难的火就将一切烧尽了。 她忍住恶心,手指轻轻触碰塔兰苍白的手背,指下血液流动,体温灼热,她扬起一个笑容,“那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猩红的竖瞳微微放大。 “我可以活几十年,也许这在你看来太短暂了,但人类的生命就是这样脆弱。你如果不算是龙,偶尔就做一会人吧,我可以教会你什么是朋友,什么是友情,告诉你其他人之间是怎么相处的。只要你用心呵护我。” 她牵起塔兰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前,忽视尖锐的指甲,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 “我希望在这几十年里,我能成为你心里特殊的存在。” 手下的肌肤对比自己的体温可以称得上冰冷,心脏跳动的频率低沉缓慢。 塔兰不喜欢人类这个种族。 因为他们聒噪,弱小,还很脆弱。 脆弱到只要他一伸出手,就会被焚烧殆尽。 在亚纱之前,没有教过他呵护这个词汇。他生来只为毁灭,所以他将会一直履行毁灭的职责直到世界终诫。 他从来没有想过第二种可能。 他也可以守护。 他忍不住摁紧了手下心脏跳动的频率,大脑在此刻已经不能运转,脑袋里是塞满了一个词汇。 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朋友。 亚纱要和他做朋友。 朋友 亚纱其实没有交过朋友。 在遥远的前世,她一直独来独往,她对朋友的定义很简单,拥有共同利益的伙伴。在穿越后的十六年里,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只有约书亚,全靠他死缠烂打。 说出这番话时,她的心里惴惴不安。 她窥探到塔兰强横面具下的孤独与天真,所以才贸然提出“朋友”这个概念。 但塔兰很瞧不起人类。 她的心脏在握捏下剧烈跳动,有时候恐惧和爱情的表现力同等,小心翼翼,言不由衷。 塔兰是条蠢龙,亚纱对他的评价没错,他因生来的力量高傲自负,却因离群孤独而迷惘。 亚纱擅长说谎,却不擅长演戏。 但凡一个普通人站在这,都能看出亚纱的目光冰冷淡漠,誓言虚伪。只有这只心智幼稚的龙才会觉得这是货真价实的爱。 他按住那颗人类的心脏,不知道该夺取还是给予,最终只好轻轻松了手,烫眼的红在苍白的皮肤上一路烧起来,亚纱趁热打铁,从袖间取出一朵皱巴巴的花。 “礼物。” 她微笑着说,甜蜜的金发闪烁着淬了毒的幽光,“塔兰,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塔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接过人生中第一件礼物,他第一次烦恼自己的体温怎么这么高,本来就焉巴的花朵在他的触碰下蜷缩,塔兰惊慌失措,“它不会死吧?” “它被摘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死亡了,不过我和塔兰的友情是永恒的。”亚纱轻车熟路说着漂亮话。 塔兰苦恼地皱起眉,“但死亡就是终诫,没有任何意义。” 他说,“我讨厌没有意义的东西。” 花朵在他指尖蓦然燃烧起来,枯萎花瓣在幽蓝的火光中蜷缩闭合,又骤然绽放开。 小雏菊在他指尖焕发生机。 火焰中,塔兰的脸肃穆沉静,“它将跨过不是黑夜的黑夜,不是黎明的黎明,成为永恒的存在。” 那位四处征战,以血腥与暴政闻名于世的第一位女王莉缇森死后的谥号便是永恒女王。 虽然她没有永生,但为了纪念她的功绩与不朽,众人还是为她加冕了永恒女王的尊称。在日常中,她更多被称为金蔷薇女王,据说与她形影不离的巨剑上铭刻着金蔷薇的花纹,帝国以金蔷薇为荣,每年会固定举办金蔷薇节。 连被称为永恒女王的莉缇森都没有达到真正的永恒,在塔兰嘴里居然这么轻巧。 洁白的花瓣在亚纱手里舒展,似有意识一般轻轻抚过她的指尖。 “真神奇。”亚纱忍不住轻轻感叹。 塔兰得意洋洋地说,“这个世界上仅有我能做到的事!” “这朵花真的永生了吗?” 亚纱还是不肯相信塔兰居然这么轻易做到了莉缇森梦寐以求的事。 如果这样,教会里的女王神像就该替换成龙的雕塑了。 “如果有外力攻击,它还是会死的。” 亚纱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塔兰的话,就被手中的触感吓了一跳,那朵花居然如人类一般,在她手心里瑟瑟发抖。 “第二次生命。”塔兰无所谓地说道。 他不在意花的死活,只因为这是亚纱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有与众不同的意义。 亚纱扭过头,浅蓝的眼睛里有朦胧细碎的情绪,“你也是永恒的吗?” …… 在炼金术士的眼中,永恒是一种恒定完美的状态。 炼金的最高成就,贤者之石,由古代炼金术士提取的最高智慧,代表万物规律的协和完美,在古语中,也有第二次生命的意思。 亚纱尚不理解塔兰口中的“永恒”。 她花了很多时间摸清了塔兰的性格思维,试图从他的言语中窥探这个世界的真相。可惜的是塔兰沉睡的周期很长,他在莉缇森统治的时代前沉睡,醒来后发现同胞俱已灭亡,他花了很多时间在各个领地里掠夺统治者的财富,巨大的宝库里龙的尸骨被当做最大荣誉的功勋钉在墙上,千年不腐的尸体依旧威严恐怖,仿佛在对这个世界发出怒吼。 塔兰零零散散将那些龙的尸骨带回了龙之谷,抛进断崖,亚纱抱住龙的脖颈从上面俯瞰,依稀可见嶙峋如山石起伏的曲线。 “塔兰,你难过吗?” 龙反问她,“什么是难过?” 亚纱其实有很多修辞可以形容“伤心”“难过”的含义,但塔兰很笨,她换了简单的说辞,“就是有一天,你拥有的东西都被夺走了,却无可奈何。” “我会把抢我东西的人吃了。”塔兰说,“这算难过吗?” 亚纱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人是不能站在塔兰的背上的,但朋友可以。 她终于能够好好地坐在塔兰的背上,龙的涎水有疗愈消毒的效果,亚纱腿上的伤口结了痂,总是泛痒,忍不住去抠,于是好的反反复复,只是行走时有点瘸。 塔兰会模仿她的走路姿势,双足站立,一瘸一拐,沉重的身躯走起来满山的树都在晃,青涩的酸果一个接一个掉在地上。 亚纱挑了没毒的自己吃,有毒的全投喂给了塔兰。 塔兰怕酸,尤其是那种没有成熟的青果子,瞥见地上有就会偷偷用脚碾碎,亚纱装作看不见,偷偷藏了一堆青果子塞在裙兜里,等塔兰放松后就喂给他。 塔兰一开始还发火,被亚纱发现是雷声大雨点小后就更加肆无忌惮,只能边抱怨边往嘴里塞,五官皱成一团,逗的亚纱哈哈大笑。 见她开心,塔兰只能闷闷不乐地把剩下的果子塞进嘴里。 解决了基本的吃喝拉撒,亚纱开始潜心研究塔兰的宝库。 巫人的祭台被她当成床睡,之前翻出来的古书里居然有一把匕首,塔兰慷慨地把这些都送给她了,亚纱对比了一下塔兰龙身和匕首的长度大小,最终放弃了刺杀的想法。 这把匕首看起来更像是装饰品,匕身上镶嵌着华丽的宝石,但刀刃却只有食指长,锋利程度只能在岩壁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白印。 先前被亚纱当做礼物送出去的小雏菊从亚纱衣领里钻出来,好奇地盯着亚纱手里的匕首看。 沙沙村里的老人给孩子们讲的睡前故事里,经常有妖精等等胆怯的小生灵躲在花里,只有在夜晚才会出现。 它们一般充当主角的伙伴,引导者,聆听主角的烦恼。 亚纱觉得自己的定位应该算妖精。 她需要引导勇者打败魔王,但现在勇者和魔王的身份扑朔迷离。亚纱问过塔兰魔王的相关,得来惊诧的目光。 “什么是魔王?”他表现得很不解。 亚纱一时词穷,“就是……很坏很坏的生物,会不断屠杀别的生物满足自己的欲望。” 塔兰恍然大悟,“噢,你是说你们人类的王!莉缇森已经死了,她的灵魂已受终诫。” 他又说,“人类王室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王了,所以现在没有魔王,你放心吧!” 亚纱不觉得到处吃人的龙比人类高贵在哪。硬要说,就是两坨屎比臭。 意外 幸好塔兰没有读心的魔法,否则他肯定会大吼大叫,亚纱觉得拷问这只爱睡觉的龙没有什么结果,她又花了好几天翻动塔兰的宝库,塔兰肯定不爱读书,她没有找到一点有关知识的东西。 连吃了几天的果子,亚纱对肉食的渴求到达了巅峰。 塔兰神态自若,龙可以长时间沉眠,自然也可以长时间不吃食物,亚纱问过他的食谱,人类排在末末等,味道还不如羊和牛。 至少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不用担心塔兰用她填肚子。 但亚纱饿的快拿塔兰填肚子了。 肉果然是人类必不可缺的食物,亚纱提议再去人类的领地里“友好“地拿些食物,塔兰没意见。 只要他愿意,杀死一整个城镇的人也不过是须臾之间。 尽管亚纱再三强调——他们只要拿到食物就可以回来,没有必要对人类造成伤害,塔兰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是让她拉紧了神经。 她坐在龙的背上,今时不同往日,威风凛凛。内心滋味复杂,虽说暂时与塔兰示好不过是权宜之计,目的是麻痹塔兰这个蠢货,让他心甘情愿把把柄递到自己手上。 目前看来计划进展顺利,太顺利了。塔兰很蠢,蠢到出奇,蠢到亚纱怀疑她拿刀捅他他也只会傻乎乎问她是不是在给他挠痒痒。 这让亚纱很没有成就感。 为什么残忍和单纯可以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糅合成镜子的两面,亚纱站在塔兰这面镜子前面,一面是沙沙村的村民在火中痛苦尖叫的场面,一面是她,阴郁杀意纤毫毕现。 就在她思绪万千,脑袋里的想法如乱麻般纠缠在一起时,黑色的巨龙浮在空中,伸长脖颈,发出尖啸。 巨大的翅翼收缩伸展,猛然拔到一个恐怖的速度,亚纱惊觉不对,冰冷的风灌进她的嘴里,一个极速的俯冲让她体验到失重感,风刮过她的耳垂,一声愤怒地吼叫在空中爆发。 手下的鳞片在极速升温,亚纱骤然明白了什么,迎着飓风睁开了眼,一道巨大无比,刺眼的光束在空中势如破竹,劈开了空气,在她的瞳孔里不断放大。 “塔兰!”她忍不住尖叫。 光化作的箭矢在空气中发出爆鸣声,塔兰提升的速度并不能摆脱它的追击,他打算用巨量的魔力正面对抗,可亚纱的尖叫使他想起自己的背上还有一个人。 渺小,脆弱的人类。 鳞片开始降温,巨龙嘶吼着,腭裂如蛇般夸张地直裂到下巴处,他意识到这只箭矢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于是打算以肉身硬抗。 龙的尸身千年不腐,坚硬的鳞甲使他们在战争中无往不利,每一条驯服龙的龙骑士都足以为他们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怖的战争机器而洋洋得意。 但光形态的箭矢夹杂着惊人的破坏性和附着魔力。 亚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被撞击的移位,她在空中极速坠落,又被塔兰截获。 塔兰的情况不容乐观。 这一击贯穿他的身体,鳞片翻卷,血肉和白骨袒露在空气里,半边翅膀被撕裂破碎,他接住亚纱,飞的歪歪扭扭,幸好这样可怖的攻击没有第二次,他的鲜血如雨一般顷落,亚纱胸口气血翻涌,那一击如撕开天幕的惊雷,她难免受到余波。 塔兰从空中迫降,他的龙身太过庞大,很容易吸引目光,他带着亚纱狼狈降落,掀倒一大片树木,在他们刚出龙之谷不久就遭遇袭击,四处荒无人烟,塔兰变回人型,大半身躯被撕裂破坏,森森白骨袒露在外,他抓住亚纱的手腕,属于野生动物的直觉告诉他并没有脱离危险,还有一道视线始终在注视他们。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到底是谁发起的袭击,抓住亚纱的手腕想要回到龙之谷。 亚纱吐出几口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 她借着塔兰的手臂站起身子,身体到处都痛反而说不上是哪痛了,她咳了几下,嘴里甜腥味久久不散,她抓住塔兰的手臂,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于是她松开了手。 “塔兰,我不能回去,你无法治愈我,我会死掉。” 不同于先前的小打小闹,腿伤了只要伤口不受感染,还有愈合的可能。 但是内脏出血,没有得到及时救助是真的会死。 塔兰连小小的感冒都治不好,别提这种程度的伤。 亚纱认为这次袭击大概是针对塔兰的,如果现在和塔兰分割干净,说不定还有求生希望,但跟这条粗鲁蠢笨的龙回去,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塔兰急切的表情在脸上僵住,猩红的眼珠微微移动,落在亚纱苍白的脸上。 亚纱说的对,他只能带来毁灭,无法做到治愈。 只要他回到龙之谷,再沉睡个几千年,一切又会好起来的,他可以找袭击他的人复仇,在没有亚纱的前提他有一战之力,亚纱对于他是累赘,如果使用魔法进行大规模对轰那么坐在他背上的亚纱会瞬间被烤成焦炭。 所以他选择用肉身抗下了这一次攻击。 但那时候就没有亚纱了。 没有作为朋友的亚纱和他说话,和他睡觉,一起去摘山谷里的果子。 也没有人会用温暖的体温触碰他,教他什么是朋友,什么是母亲。 龙可以掳来很多很多的人做朋友,但他们都不是亚纱。 他被腐化的右手轻轻落在亚纱的胸膛前,就像那天,他不知道该夺取还是付出,人类对他是太过渺小的存在,就算亚纱活下去,充其量也只能陪他几十年。 片刻间,他做出了决定。 他的手指从亚纱的胸前划过,落在腰间,一个发力将她打横抱起。 “人类的村落在哪里,我带你去。” 亚纱也不知道,她对龙的决定感到惊愕,塔兰肉眼可见伤的很重,右半边脸被灼伤,说话时依稀可见齿骨,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孩子气的脸懊恼沮丧。 她死马当作活马医,随手指了个方向,塔兰居然就真的这样抱着她跑了起来。 亚纱有很多想问的,比如为什么不丢下她,为什么中途使用魔法又放弃了,但塔兰不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他的很多回答让亚纱觉得无力失语,这次也不会例外。 所以她什么也没问。 因为问了,有些东西就否认不了了。 伤口 血的气味。 玛莎阿姨擅长烹饪,尤其在馅饼方面,她会做水果馅饼,奶酪馅饼,牛肉馅饼,刚烤出炉的馅饼热腾腾,需要用厚厚的手套才能端住。 亚纱最爱吃的是牛肉馅饼。 放一点点辣椒,恰到好处的烘烤时间,烤熟的牛肉连着筋,一口咬下去滋滋冒油,味蕾上肉和佐料的香气,所有人都爱牛肉馅饼,但没有人爱牛。 那时候她也会闻到血的气味。 为了她最爱的牛肉馅饼,牛被五花大绑,放血,解剖,血淋淋,腥臭。 人都喜欢好的事物,而不是坏的。 在今天以前,亚纱可以肯定,塔兰对她而言是坏的东西。 塔兰能带来的只有毁灭。 可塔兰也有一颗在跳动的心脏,频率高速,滚烫炙热,流出的血与牲畜没有区别,鲜红,亚纱原本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吃下这块牛肉馅饼,但塔兰太蠢了。 她摸到袖管里的匕首,现在是大好时机,塔兰重伤,只要她下手快点,用力些,她就可以替沙沙村的村民们报仇了。 “亚纱。”塔兰突然叫她,她摸到匕首上的宝石了。 “对不起,我差点让死亡把你夺走了。” …… 太蠢了,这条蠢龙! 怎么会有人相信被他屠戮完亲人好友的人还会真心和他做朋友呢? 亚纱完全忍受不了,她拼命抓紧塔兰,手指深深陷进那些裸露的伤口,塔兰对痛觉的感知很迟钝,有一口气压在她的胸膛,使她想要大喊大叫,她很想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只是一条,该死的,丑陋的龙! 尽管用你的高高在上,用你的轻蔑不屑,用你的残酷冷血,告诉我,你是坏的东西。 不然她会犹豫。 一种比死亡更深邃幽暗的恐惧缠住了她,她感到呼吸不能自主,她怎么可以对一只肆意杀人的恶龙产生怜悯? 不能再拖延,不能再犹豫。恐惧驱使着她握紧匕首,狠狠刺进塔兰的胸膛。这把作为装饰品的匕首,威力并不大,全赖塔兰的虚弱,割开血肉组织,鲜血喷溅而出。 塔兰呆了两秒,真的问出了那个愚蠢的问题。 “你是在给我挠痒痒吗?” 亚纱想笑,她尝到血的味道,反胃,恶心,她喜欢牛肉馅饼,但不喜欢牛。塔兰是坏的,她只喜欢好的东西。 塔兰的血在她脸上迸发开,滚烫,灼热。她拔出刀刃,再次刺入,越来越多的鲜血将她淹没,塔兰抓住她的手,亚纱以为他会扭断她的手或者制止一下她的行为。 他踮起脚尖,双手在亚纱腰后交迭收拢。 这是一个拥抱。 他们身上全是血,有亚纱的,也有塔兰的,亚纱甚至能听见水滴滴落的声音,塔兰问,“你冷吗?” 他抓住亚纱的手背上隐隐覆盖鳞片,动作轻柔坚定。前几天他还总是扯痛亚纱的头发,现在已经学会了如果正确对待人类。 他引导着亚纱的手指,一点点触及胸口的伤口,边缘溃烂的血肉,他引领她,深入,摸索,开辟滚烫的身体,亚纱的手指摸到骨头,筋肉,紧接着着是滚烫的,跳动的心脏。 “这里很暖和。” 亚纱在那双猩红的眼瞳里看到呆滞的自己,她才明白塔兰为什么这么问她。 她在发抖。 每一根头发,每一颗牙齿,镶嵌在主人的身体上多么无用的存在,此刻齐刷刷地战栗,她触碰到塔兰的心脏,却在一瞬间失去了复仇的快感。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可以为自己找到理由。 这是为了复仇,为了偿还塔兰带给沙沙村村民的痛苦,伤害别人是坏的事情,但她可以给自己找到接受的理由,她以为她已经给自己找到合适的理由了。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这些理由都是苍白的。 她可以发狂把塔兰刺成筛子,但她做不到杀人,手掌下的温度是滚烫的,跳动的生命让她畏缩,她忍受不了塔兰如孩子一样茫然无措的目光,这让她隐隐感到负罪。 她不畏惧龙尖锐的牙齿,也不害怕龙毁天灭地的魔法,但她恐惧塔兰信赖的目光,和滚烫的心脏。 她可以和教会派来的神官作对,不给塔塔利亦丝毫面子,但她总是很无措面对约书亚的眼泪,所以她总是选择逃避,把自己关在一个小匣子里,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去想。 亚纱只是觉得爱会刺伤她。 就像含在喉里的鱼刺,不上不下,存在着,疼痛着,让人歇斯底里,狂乱愚蠢。 她抽回手,狠狠给塔兰两个巴掌。 蔚蓝色的眼睛仇恨地,痛苦地凝视着他,“你这条蠢龙……你这条蠢龙!” 她歇斯底里地大吼着,“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你可以把抢走你的东西的人撕碎咬烂,但我呢?我们呢?你明不明白我跟你说的话全是假的!我根本不喜欢你,也不崇拜你,想要和你做朋友的话也全是假的!你这条蠢龙!” 她感到寒冷,正在炙烤着她的灵魂。她要从塔兰这里夺走友情,这是她目前为止唯一能从塔兰身上夺走的东西。 她期待着塔兰露出点夸张的表情。 愤怒,不可置信,受伤,或是眼泪,给她点反应,让她的怒火不要只烧在自己身上,这感觉让人抓狂。 塔兰站在那,表情依旧是茫然的,就像刚学会站立,被刀划伤的孩童,世界对他依旧是不可理解的,他的世界依旧是孤独被隔离在这些以外的。 亚纱说的全是谎话。 他可以一口吞了她,烧死她,或者留着她慢慢折磨,最干脆直接的,他现在就能立刻杀死她,不费吹灰之力。 但这个想法令他恐惧。 他不想亚纱死,简单的大脑只得出一个结论。 所以他伸出手,半龙化的右手撕开胸膛,他下手干脆利落,将那枚鲜红的,还在鼓动的心脏掏出来,递到亚纱面前。 “亚纱,活着。” 在古老的历史里,龙骑士驯服巨龙,会把它们绑在山洞里,用铁钉钉住它们的四肢和翅膀,用魔法折磨它们,直到龙的精神崩溃,龙骑士会挖出它们的心脏,制成水晶吊坠,佩戴在身上,以此达到操控龙的目的。 从没有一只龙会主动把心脏送给人类。 塔兰以前很讨厌龙骑士,因为他们一旦驯服一条龙,就会立马去捕杀更多的龙。塔兰从来没有被龙族接纳过,他本来只是为了接纳权柄而被创造出的生命,即使是龙,也对毁灭的力量敬而远之,他凭借自己的实力霸占了龙之谷,作为自己沉睡的巢穴,其它龙不愿招惹它,纷纷迁徙。 直到百年后他再次苏醒,它们早就化成了白骨。 塔兰还是把它们的尸体一个一个带回来,扔进巢穴靠边的断崖,每当他回到这里,起码也不会感到那么孤独,但尸体不会说话,也不会为他解答心里的疑惑。 塔兰明白,他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用来平衡世界,稳定权柄的容器。 失去了这些,没有人在乎他是什么东西。 只有亚纱,她是第一次陪伴他这么久,和他说话睡觉的人类,她知道他的性格,知道他的喜好,即使她恨他,也是真真切切在恨着塔兰这只龙的。 他是亚纱眼中独一无二,值得憎恨的恶龙。 本来该高兴的。 但亚纱表现得很痛苦,她的脸庞被鲜红占据,跳动的心脏在她的目光中流着如岩浆般的血,她没有哭,甚至没有皱眉,但目光包含了太多的复杂情绪。 恨,痛,不敢置信,还有如水流淌过淡淡的东西。 亚纱不需要他的心脏,她需要的是她的亲人朋友们。 可那是塔兰无法给出的东西。 她狠狠将那枚心脏拍落在地,冷冷道,“如果下次再见面,我会杀了你。” 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树林深处。 塔兰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心脏滚落在地,沾惹上灰尘和泥土。 他突然明白了亚纱说的难过是什么感觉。